荷包裏揣著的那玫耳墜子沾染了傅珩的氣息,顧玫戴也不是,不戴也不是,隻覺得像山芋一般燙手。
她抬手摘掉耳朵上的另一隻墜子,兩隻耳朵光禿禿的,倒也舒適,但一會兒太後問起來沒辦法交代,顧玫揉揉太陽穴,隻得將兩隻耳墜子重新掛到耳垂上。
大約是心理作用作祟,顧玫總覺得傅珩摸過的那隻耳墜子滾燙滾燙的。
折回禦花園,顧玫又陪著太後逛了一會子,見太後有些乏了,才告辭離開。
太後回到慈寧宮,本想小憩一會兒,看到皇帝候在小花廳,立馬來了精神,命宮人捧來畫冊,讓皇帝甄選。
宮廷畫師技藝高超,將貴女小像畫的惟妙惟肖,大到衣裳首飾,小到指甲頭發,無一處不精細。
傅珩接過畫冊,目光在小像的脖頸和雙手處掃過,一頁頁翻過去,似乎都差了點意思,看到一半便覺得索然無味,索性將冊子合上,放到一側。
太後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她揪起眉頭,訝然道:“這麼多女子,環肥燕瘦各不相同,就沒一個能入得了你的眼?”
傅珩點點頭:“兒臣不孝,讓母後憂心了!”
太後猶不死心,將畫冊放到傅珩跟前,親自給他翻看:“這個是戶部尚書之女,性情高潔,柔順嘉貞,是難得一見的才女。”
傅珩搖頭。
太後揭過一頁:“這個是大理寺卿的幼妹,生的花容月貌,善箜篌,待她嫁進宮來,可日日給你彈樂……”
傅珩依舊搖頭。
太後將冊子上的貴女一一介紹了一遍,說的口幹舌燥,嗓子差點都啞了,傅珩卻毫無反應,除了搖頭就是搖頭。
太後重重歎了一口氣,既失望又生氣,太陽穴咚咚直跳,林老太妃的孫子都娶妻了,她的兒卻連媳婦兒都沒討到,人和人的差距怎麼就這樣大。
太後乜了傅珩一眼,不再多言,揉著太陽穴向內室走去。
鎮國公府有一涼亭,四周遍布遮陰的大樹,即使在夏日也極其清涼,顧玫回到鎮國公府,帶著彩玥到涼亭乘涼。
亭內有說話聲傳出,走近一看,裏麵坐著一男一女,清秀雋雅的男子正伏案作畫,溫柔如水的女子隨侍一側,低頭研磨。
二人麵帶笑意,絮絮說著話,溫馨和睦如神仙眷侶。
顧玫的心冷不丁抽了一下,猛的回轉身,匆匆向墨韻堂走去。
顧家是鍾鳴鼎食的大家,顧父大義,為了賑災散盡家財,名聲大燥。顧玫小小年紀,連模樣都未長開,便有許多人家上趕著提親。
顧父是個疼女兒的,並未擅自給顧玫定親。一直等到顧玫十四歲,提親的人絡繹不絕,差點踏破家裏的門檻。
那一日,暖風和煦,顧玫躲在竹簾後麵,偷偷瞧前來提親的男子,太傅之子滿腹經綸,身子卻肥碩的像一隻圓球;新晉探花郎生的驚豔絕倫,行為舉止卻有些輕佻;魏王府世子文武雙全、貌若潘安,但臉上總帶著一股子桀驁之氣。
唯有鎮國公氣質出塵,靜靜坐在花廳的角落裏喝茶,芝蘭玉樹一般。顧玫一眼就瞧上了鎮國公。
鎮國公名頭雖響,卻沒有實權,鎮國公母家式微,無人提攜,隻在禮部掛了個閑職。
平心而論,顧父是不鍾意傅玄安的,但架不住女兒歡喜,退一萬步講,便是傅玄安一輩子都不升遷,憑著聖上分封的封地,顧玫嫁過去也短不了吃喝。
顧玫是顧父的小女兒,他對顧玫沒有多餘的要求,隻希望她能平安喜樂。因著顧玫堅持,顧父這才答應了傅玄安的求親。
顧玫和傅玄安定親的那一年,顧父還在京城任職,傅玄安隔三差五便到顧府拜訪,每每去了,總要給顧玫帶一些小玩意兒,草編的螞蚱、泥捏的糖葫蘆……不值什麼錢,卻十分有意思。
顧玫深諳禮尚往來的道理,傅玄安給她禮物,她也會回贈,有時是毛筆,有時是硯台,一來二去,二人便熟稔了。熟稔後顧玫更加鍾意傅玄安,隻覺得他為人謙和,勤學上進,是難得的謙謙君子。
一年後,顧父調任洛陽,洛陽和京都相距五百多裏,往來不方便,二人便鴻雁傳書,一年的時間,隻書信就寫了二百多封。
十六歲,到了出嫁的年紀,顧玫滿心歡喜嫁進國公府,沒想到新婚之夜傅玄安連麵都沒露,她一個人待在新房,對著紅燭坐了整整一夜。
顧玫後來才知道,她是傅玄安娶進門裝門麵的,她家世好,名聲好,又會管家理事,有她在,傅玄安便可騰出時間處理公務,與小妾林婉吟詩作畫、風花雪月。
他騙了她,兩年來的點點滴滴,是她心頭的朱砂痣,卻是他心中的一個笑話。
磨墨的林婉抬起頭來,看著顧玫落荒而逃的身影,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是正室又如何,得到聖上的賞賜、太後的寵愛又如何,得不到夫君的喜愛,她就是合府最大的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