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吳先生那裏,等他和阿父說話的時候,已經在旁邊小室裏偷吃過吳先生的點心啦。”元仲抿嘴笑道:“吳先生早上又去了市集,買回一種碎肉胡餅,塗了厚厚的羊油,可是卻不像別的羊油那樣油膩,便是冷了之後吃也別有風味。我去之時,他便給過我一塊,我知道他把這胡餅放在旁邊的小室之中。所以偷偷又去拿了一塊。”
一邊笑得極是得意,像隻偷油成功的小老鼠:“我阿父和吳先生說了許久的話,卻沒一個人發現我就在隔壁。我偷偷揣在懷裏,趁著他們說到中途,阿父起身更衣之時,便又悄悄溜了出來。路上就把那胡餅吃得幹幹淨淨啦。要不是阿母說你不愛吃羊油的,元仲還能幫你拿一塊出來呢!”
“你真調皮!”
織成不由得失笑,但又皺了皺眉,道;“怎麼能偷先生的胡餅!”
“是先生說的,那放胡餅的匣子,便是我的零食匣。裏麵還放著許多別的吃的,不過都是從市集上買來的,滋味雖鮮美,卻怕不幹淨,恐我的侍婢不讓我多吃。所以我想吃的時候,隻能一個人偷偷去那裏拿,偷偷吃掉,不要告訴別人。”元仲連忙安慰織成:“阿父也說過,無論吳先生讓我做什麼,我都可以做,但做完之後,要去問董先生這事該不該做。”
這個吳質!這人倒是極懂得如何使用親和力!隻這一招,便拉近了元仲與他的距離,將零食匣變成了他們共有的秘密。其實以吳質的謹慎,即使從市集上買來的食物,也一定挑了又挑,怎麼可能不幹淨?羊油胡餅,也未見得是什麼了不得的美味。真正用來吸引元仲的,恐怕正是這種“偷”的方式罷。
隻是,這樣教育孩子,雖有小聰明,終究不是方正厚樸的大道。曹丕令吳質來教元仲的同時,又叮囑元仲要請教董先生。這位董先生據說乃董仲舒後代,於儒家經學十分精通,且頗具品德。想來曹丕除了要用到吳質的這種小聰明外,隻怕也是在拿吳質當反而教材,培養元仲的分辨能力。元仲小時候能見過吳質的種種做法,長大了遇到狡黠的臣子,才不易被欺騙。
曹丕身為父親,也真是用心良苦。
織成至此心稍稍一安,便沒有再在吳質的教育方式這個話題上糾纏下去,換了個話題,問元仲道:“這種羊油胡餅雖不膩,但怕冷風一吹,還是會壞肚子。回來可喝過熱熱的湯飲?”
元仲點頭道:“嫻姑已經給我喝過了。”
織成心事重重,在他身邊坐了下來,看他玩那魔方。元仲把整個魔方扭來扭去,用盡了辦法,也未能把藍色的幾塊扭到一處,織成雖然知道方法,卻為了要培養他的思考能力,隻在旁邊含笑看著,卻不發一言。
元仲越是心急,額上都又要滲出汗意,終於將那魔方往席上一放,不由得象個大人般,重重地歎息了一聲,懊惱道:“元仲太沒用,連個魔方都拚不好。阿母這樣厲害的人,一定會不愛元仲的。”
織成瞧著他這番大人般的情態實在有趣,正想喚董嫻來問晚食準備得怎樣了,聞言不禁一怔,笑起來道:“阿母哪裏厲害了?又怎會不愛元仲?”
元仲想了想,又道:“從前的阿母倒是不厲害,可是……”
織成聽他小小年紀,居然想得還很多,笑意更深,又怕他想起任兒難過,故意扯開道:“好啊,我這般愛你,你還是嫌棄我厲害。”
“誰說我嫌棄阿母厲害了?”元仲急道:“我也算是閱遍天下美人了,可是最愛的,便是阿母你啊!”
“小小年紀,也敢說閱遍天下美人!”織成不禁大笑,心中的陰霾也散去不少,拍了拍他的後頸:“你閱的是你阿父府中的美人罷?”
沒想到元仲竟連連點頭:“可不是!我阿父的姬妾之中,美人可多了。有的冰骨玉肌,有的媚豔華滿,有的典雅貴氣,有的……”
“你這些詞兒都是從哪兒學來的?”織成沒好氣地打斷了他:“別又是吳先生教的罷?”
“阿母猜得真準,這正是吳先生今天跟阿父說的呢!”
元仲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想吳先生能跟阿父說,我當然也能跟阿母說,對不對?”
這孩子!是不是在萬惡的封建社會,連孩子都會成熟得早一些?
還有那個吳質,好端端地跟曹丕說這些幹什麼?難道曹丕還準許他對自己的姬妾評頭論足不成?這倒奇了,她可是最了解曹丕那種“屬於我的誰都不能染指連看一下都不能”的占有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