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萬生幾步上前拉過他,“兄弟,你問這作甚?”
付擲不解釋,隻用眼睛盯著先前說話的那人,直把人看得頭皮發麻,抖著兩瓣嘴唇,想說些狠話把人嚇退,奈何根本發不出聲,還是周圍的看不過去他這慫樣,幫著答了。
“不用想也知道,鐵定是平津侯府的嫡小姐,溧陽城幾百個官家小姐裏,也就她能有如此善心了。”
“平津侯府嫡小姐”付擲喃喃著。
場麵一下安靜,鄧萬生從背後攬著付擲走出人群,邊賠笑道,“嘿,我這兄弟大概是給剛剛那陣勢嚇到了,一時半會兒還緩不過來,我替他謝過各位了啊。”
人群散開,付擲被鄧萬生攬著往先前說過的征兵處帶,街邊肉包子的香氣鑽進鼻子裏,鄧萬生深吸一口氣,喜滋滋地隔著衣服蹭著碎銀,
“兄弟,等我們倆當了兵,得多砍幾個腦袋換賞錢,不過最要緊的還是保命,咱倆身邊都沒個親人啥的,要是死在場上,拿命賺的錢到頭來卻沒命花。”
少年爽朗的聲音帶著對來日的無限向往,昂首闊步地朝掛著“征兵處”三大字的棚子走去,向著馬車裏的人所說的大好前程走去。
但前程到底如何,得走了才知道。
“不是我說你,苓兒啊,你日後要走的那條路,可容不下什麼菩薩心腸。”
車廂內,方蘭悅整整喝了兩大口茶水才讓心頭的火氣消下些,她這個女兒樣樣都好,但有一點是讓她這個做母親的不知如何是好。
身為侯府小姐,她的心,未免太良善。
方蘭悅的憂心和不滿,徐苓都看在眼裏,可她由老平津侯教導著長大,養成的也是老平津侯先天下之憂而憂的性子,甚至,還不止她母親所見的那些。
雖說話不投機半句多,但方蘭悅是她的生身母親,徐苓隻能挑著她能聽進去的軟話來說,
“平津侯府的馬車誰人不識,父親在朝中萬般艱辛,女兒都看在眼裏,那倆人也沒犯什麼十惡不赦的大罪,不過是餓極了,聞見包子的香氣起了歹心。京兆尹府的辦事手段,母親比女兒清楚,要真把那倆人送去,能不能留下一條命都難說,若是有人借此彈劾父親,豈不是為父親平添憂愁。”
“女兒的心裏自是向著母親您的,可父親那也不能落了下去不是。”
方蘭悅被哄得喜笑顏開,索性香山也到了,替她理了理額前的亂發,道,“你呀,慣是個能說會道的。”
“走吧,該去替你祖母祈福了。”
四月,聖旨送入平津侯府大門,帝欲立平津侯嫡女為後。
徐家一門兩後,如此無上榮耀,讓重病不愈的徐太夫人病情有了起色,微弱的脈象竟變得生龍活虎。
於此同時,平津侯府的清風苑的白帆也撤了個幹淨。
清風苑,是先皇後徐宜芝,平津侯嫡妹,未出閣時的住處。
十月,帝後大婚。
溧陽城中喜氣洋洋,平津侯府更是掛滿了紅綢,平津侯徐楠實一改幾月前的頹廢樣,虎步生風,同僚敬的酒來者不拒,戲台上的戲子咿咿呀呀唱著《龍鳳配》。
好一副奢靡之景。
“想當年,先皇後徐氏出嫁,平津侯也是如此架勢。”
不知誰的感歎,淹沒在戲腔裏。
侯府一片喜慶,而未央宮裏,徐苓對上成帝漠然的眼神,伸手替他解開打著活結的衣帶,
“時辰不早了,臣妾伺候皇上安置。”
“徐氏,”成帝突然俯身捏住她下顎,“知情識趣,朕以為,你比先後聰慧。”
男人野蠻的氣息撒在鼻頭,徐苓卻感受不到一點溫度,她的手心,冷得如同冰雪。
耳邊響起立後聖旨初至侯府那日,父親在書房的一言一字,夾雜著昨夜母親的句句告誡,彙在一起,不過一句話而已——
徐苓,你要替徐家坐穩後位。
成帝的力氣沒有收斂,掐得下顎發疼,徐苓自接到聖旨起便做好了步履維艱的打算,縱使成帝的力氣足以掐碎她的下頜骨,徐苓仍揚著端莊溫柔的笑,
“臣妾是皇後,一並榮耀都依附皇上,惟願皇上多多憐惜。”
“嗬,望你初心不改。”
成帝鬆開手,摟著她一塊倒在大紅喜被之上。
這夜,溧陽城無人知曉,涼州邊境叛逃了一位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