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顏不可直視,否則會引來殺頭之禍,所以當成帝出現時,竹塵和其他宮人一樣跪成一片,隻有皇後娘娘有資格與他並肩。
成帝的聲音和竹塵想像中的別無二致,低沉且威勢滿滿,他細心留意著成帝的一言一語。
成帝握上徐苓的手,龍袍下的手健碩有力,一看就是常年習武的人,周朝的天下是馬背上打下來的,故曆代皇子皆要習武,成帝是其中翹楚,隻不過自從登上帝位,除了春獵,他已經太久沒有嚐過仗劍馬背的滋味了。
“皇後來得正巧,奏折批完,朕剛準備去梳洗一番。”
成帝垂首瞧著眼前小了自己十二歲的皇後,她的眉眼更肖似平津侯夫人,和徐宜芝幾乎沒有半點相像,不叫他看著生厭,這也是他樂意予她體麵的原因之一。
至於另一層原因,自然
聽了成帝的話,徐苓笑意盈盈地反握住他粗糲的手心,道,“皇上都說臣妾來得巧了,那臣妾可不能讓皇上的事兒假手於人。”
成帝爽朗一笑,摟住徐苓瘦削的肩,留下一地宮人,帶著她進了建章宮的內室。
自然是因為她懂事。
頂頂尊貴的兩位都走了,其他人也沒留下的必要,建章宮的大太監拿起臂彎搭著的拂塵一揮,將人都揮退了出去。
朱紅的殿門緩緩合上,竹塵跟著眾宮人走在最後,踏下最後一層石階前,他回過頭,除了朱紅色的門,他什麼都沒看到。
就像在殿裏,除了皇帝的鞋頭,他什麼都看不到,也什麼都不敢看。
腳下像生了根,怎麼都不能再往前走,已經走到西麵的太陽漸漸被朱樓的一角擋住,小太監的整張臉隱在暗色裏,他遲鈍地按住胸口。
不能難受,怎麼能難受呢。
娘娘受寵,竹塵該替娘娘高興才對。
內室,徐苓環著成帝精瘦的腰身替他係上革帶,轉身想去取遠處掛著的大氅時被人勾著腰一攬,整個人被圈進一股龍涎香中,她驚慌地用手抵住眼前人的胸膛,
“皇上,宮宴馬上要開始了。”
皇後難得有驚慌失措的時候,成帝的手慢慢變成壓著她韌性十足的脊背,力氣之大,叫徐苓不得不整個人貼上他,為避免口脂弄髒龍袍,她微微偏了腦袋。
臉上的肉被擠得變了形狀,眼下的她才有了點十七歲女子的模樣。
其實徐宜芝在時,很喜愛這個侄女,常常召她入宮陪伴左右,成帝也偶爾有幾次撞上過,那時誰想得到呢,她會成為他的皇後。
“栗八子的事,你做的很好,你想要什麼,朕許你一個願望。”
成帝少有用過如此輕鬆的語氣說話,徐苓想抬頭看看他臉上的神情,奈何被壓著,隻好作罷,她道,
“臣妾統領六宮,這些事都是分內之事,豈能問皇上要恩典。”
皇後從來都是冷靜自持,不肯露出半分真實情緒,這其實是帝王的大忌,但成帝或許是看多了後宮裏女人撕破表皮後瘋狂的內殼,徐苓每每帶上一副看似天衣無縫的溫良恭儉讓的麵具時,他竟也縱容著,似乎覺著,讓她永遠這樣也不錯。
不讓她嚐到寵愛的滋味,她才不會為了貪念去爭。
或者,去學她的姑母。
“瞧皇後的模樣,看來是真不肯要了。”成帝鬆開按在她背上的手,親自取了大氅披上,
“皇後如此賢良,朕心中甚慰呐。”
搖身一變,又成了進退有度的帝王,仿若一眨眼前的那些失控之態,不過是一人的幻想。
徐苓早早習慣了他提起褲子不認人的行事作風,聞言,拖著裙擺走到銅鏡前理好被壓亂的鬢角,跟他一樣的沒事人模樣屈膝道,“皇上,該去保和殿了。”
“嗯。”
成帝走在前頭出了門,門一開,冷不丁一股冷風迎麵而來,徐苓懷裏沒有暖爐,差點被吹出一個寒顫。
幸好,沒走幾步,就見到了在廊中候著的佩環與竹塵,一見到她,小太監匆匆取出捂在胸口的暖爐遞給她,
“今兒風大,娘娘快捂著,小心著了涼。”
小太監因為著急,音量沒控製住,傳進成帝耳朵裏,側身淡淡看了鼻尖發紅的皇後一眼。
古井無波的眼裏泛起一絲幾不可見的波瀾。
保和殿內,重臣百官和有誥命加身的夫人都已坐定,見帝後一前一後而來,皆跪下行大禮,嘴裏高聲念道,
“臣/妾身,見過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見過皇後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眾愛卿平身。”
徐苓跟在成帝身邊落座。
身旁的人高舉酒杯,“今宵佳節,一入新年,萬事如意,五穀豐登,天下太平,民安樂業,邊塵永息,大吉大吉,眾卿皆為國之肱骨棟梁,歲歲年年,助我大周繁興昌盛。”
自此,佳肴珍饈如流水的宮宴才算真正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