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宴之上,皇後不過是皇帝的附庸,徐苓隻需在成帝舉杯時微笑側目即可,要是有誥命夫人舉杯,便端著身架喝上一口酒水,算是回應。
今夜,是君臣同樂的好日子,自然沒哪個沒有眼色的敢說上幾句不中聽的話,成帝笑嗬嗬地飲盡杯中酒,
“平津侯何在?”
聽到皇帝叫自己,徐楠實忙不迭地放下酒杯,行至大殿中央,行禮道,“臣徐楠實見過皇上。”
平日在朝中有如透明人的平津侯突然被皇帝叫到,有些人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成帝身邊臉色平靜的皇後娘娘。
“皇後賢德淑儀,治理後宮有嘉,乃平津侯府教導有方,便賞金銀百兩,錦緞百匹。”
腦子轉得不夠快的人,等成帝話落,才反應過來,原來是看在皇後的麵子上,給的平津侯府體麵,不過金銀布匹之類的東西,賞了和沒賞一樣,平津侯府這般門第,哪裏會缺。
但無論如何,都是皇帝恩賜,是天大的麵子。
徐楠實還傻愣愣地跪著忘了謝恩,徐苓暗自歎了口氣,從位子上起身朝成帝行禮道,
“治理後宮是臣妾應盡職責,萬萬擔不得皇上重愛,然平津侯於妾身有生養之恩,臣妾為人兒女,竟不如皇上思慮周到,臣妾慚愧。”
一席話進退有度,也喚回了徐楠實九天外的神思,他仰頭看向高位上女兒的側臉,心裏咯噔一下,連忙磕頭謝恩。
以平津侯為開端,皇家的封賞如水般流入各家各戶。
而成帝今日心情如此美妙,除了宮宴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前些日子涼州大捷,周朝大軍班師回朝,正好敢在宮宴這日到了溧陽城。
論功行賞,那是少不得的。
成帝行雲流水地大讚一番邊關將士的英武之姿,再體恤一番邊關苦寒,一旁的大太監便從袖口拿出聖旨,“宣涼州武將覲見。”
涼州毗鄰周朝的心腹大患匈奴,近年老匈奴王病死,新上位的匈奴王殘忍好殺,激進冒險,屢屢侵犯涼州城池,擾的邊關百姓流離失所,苦不堪言,成帝登基後,第一件事就是大整涼州軍隊,能者賞,不能者罰,另外還在各地設征兵處,以“募兵製”來吸引窮苦人家的兒郎,自願上戰場,爭前程。
募兵製,不同前朝的征兵,打完仗就回家繼續務農,而是開辟了“武卒”一職位,論功行賞,不但有軍餉拿,還能免去全家的徭役賦稅,殺敵有功者,還能自此一步登天,從此擺脫農身。
如此好事,召示一出,各農家兒郎紛紛丟下手中犁耙,投身入伍,擠得募兵處人滿為患,可過不了多久,盛年的兒郎都棄農從軍去了,家裏的地沒人管,漸漸變得荒蕪,糧食產量一路往下,一旦遇上旱季,國庫裏的糧食都不夠用來救濟流民。
因此,整整爭吵了兩個早朝後,一卷聖旨自建章宮離開,成帝諭,農家多子,可往募兵,農家獨子,不可,政令頒布後,饑荒的問題得到解決,然農家卻變得更缺兒子。
所以說,一切政令,皆不完美。
放下這些暫且不論,涼州大捷,匈奴十幾年內絕無力再犯大周,還是讓成帝忍不住拍案叫好。
涼州武將身著鎧甲入殿內,連日趕路,讓他們的臉色看起來都很疲憊,甚至身上還有些隱隱汗臭味,殿內都是嬌生慣養的世家夫人,嬌氣得很,一下子都忍不住用帕子堵著鼻下。
領頭的武將率先跪下,一張口,盡顯武將風範,“臣韓忠參見皇上,皇後娘娘。”
韓忠,涼州軍隊的首將,年逾六十,一腔熱血,灑遍了整個涼州地界,聽聞他曾有過子嗣,奈何那孩子出生時正值涼州大亂,生下來不過十幾日,便沒了蹤跡。
一代英豪,竟踽踽老矣。
徐苓不忍韓忠跪著,藏在身後的手沒忍住,碰了碰身邊垂眸沉思,不作回應的帝王。
韓忠雖平匈奴有功,但多次置成帝口諭不顧,直言將在外有令不受,大大折了天子威嚴,成帝今日賞是要賞,但賞之前,他也有心壓壓韓忠的骨性。
但皇後的反應是他沒有料到的,成帝偏頭看了眼手握成拳垂在案桌之下的皇後,心間一軟,看著韓忠身上染了星星點點汙泥的盔甲道,
“平身罷,韓將軍平叛有功,來人,賜座。”
韓忠踏著沉重的步履坐在成帝下首的第一順位,與之相對的,是相國林旬友。
韓忠舉起斟滿的酒杯,隔著空氣朝他敬酒。
也是老夥計啦。
隨著韓忠一起入殿的除了幾位副將,還有兩個陌生麵孔,許是從未見過如此陣仗,二人自打進殿後就沒抬過腦袋,生怕一不小心,惹了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