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塵公公豎著從未央宮離開,卻被人橫著抬了回來,還說是在林婕妤的長春宮外倒下的,那就更不得了了,青書一邊讓人去請太醫令,一邊有催著人去給皇後娘娘傳消息。
徐苓接到消息的時候,正和成帝說著話,聞言,研磨的手一頓,成帝看在眼裏,他問怎麼了。
“宮裏出了點小事,青書不放心故遣人來問上一句。”衣袖垂落差些沾上墨水,徐苓低頭挽起寬大衣袖,露出一截白玉皓腕。
嘴上說是小事,可不知是底下傳消息的人添油加醋,還是竹塵真傷得不輕,徐苓忍不住心中憂慮,但建章宮是她主動求見,總不能因為宮裏掌事太監出了事就走,豈不是白白助長成帝的猜忌。
徐苓麵色如常,成帝不再多問,隻當是徐苓說的那樣,大筆一揮,在淡黃宣紙上寫下龍飛鳳舞的幾個大字。
養心寡欲。
取自亞聖孟軻的“養心莫善於寡欲。”,看的出來,事業心很強。
成帝好筆墨,尤其草書和山水畫,為得帝王青眼以添翼仕途,朝中大臣的筆墨功夫都不錯,但最得帝心的還要屬相國林旬友和老平津侯徐厲。
林相國的書法,以字體方圓規矩得名,徐厲則以筆鋒走勢飄逸,毫無章法得世人一句至情至性的稱頌。
單論書法,無須苦惱,成帝自更偏向徐厲,因此成帝不由對徐苓產生好奇,徐厲出征涼州時他尚年幼,後徐厲定居溧陽,又成了先帝苦心壓製的第一人,更是不可能前去討教書法,等先帝駕崩,初初登基,政事繁多,別說研磨動筆,睡個好覺都算奢望。
皇後不同,由徐厲親自教養長大,雖她所呈佛經上的字是中規中矩、一筆一劃的大家楷體,看得出來已經勉力收斂狂放筆鋒,但成帝何人,多留意幾眼就能看出她藏著掖著的小心思。
最後一筆落下,成帝把筆交到徐苓手裏,“想來朕未見過皇後寫字,眼下時機正好,皇後可願意同朕附庸風雅一番?”
平白無故提她的字做什麼,喜歡風雅不去找長春宮,找她做什麼,她可沒那閑情逸致,徐苓接過狼毫筆,心裏吐著不快,以致沒注意,圓潤的指尖從男人長了厚繭的指腹劃過。
留下白白一條劃痕。
成帝輕撚指腹,眼神不自覺地看向徐苓塗了丹蔻的白皙手指,“皇後想寫什麼就寫,玩樂而已,不必多想。”
筆尖墨水滴落在紙上開出濃黑的花,徐苓坦然落筆,都說玩樂了,徐苓幹脆就地取材,行雲流水地寫下三個大字——
建章宮。
徐苓落筆快提筆也快,成帝湊近一看,搖頭促狹道,“皇後不止書法頗有老平津侯的風範,性子也像。遙想朕第一次見到老平津侯的墨寶,大為驚喜,乃至日日臨摹,卻是畫虎不成反類犬,直到今日察皇後落筆風姿,方品出其中要點。”
成帝從桌上抽出全新宣紙蓋住‘建章宮’,誠心發問,
“朕前些日子還苦惱建章宮住著略感空蕩,想尋些好物裝點裝點,皇後的字就很好,掛在宮內,便是一處賞心悅目的景致,不知皇後以為如何?”
能把字掛在建章宮,得是多大的恩寵。徐苓清楚,自己的字再好,成帝博冠古今,見過能人才子無數,哪兒能真看上她的幾個字,不過是因為近來長春宮鬧出的事,給她麵子,或者說是安撫而已。
“皇上喜歡,臣妾要用心寫才行。皇上眼下就要還是能緩會兒,若是眼下要,臣妾怕是手抖得一時半會兒寫不出什麼好字。”徐苓順□□下。
成帝看了眼被她擱置在筆架上的狼毫筆,道,“不急著要,皇後慢慢寫就好。”
“是。”徐苓抬頭看窗外的天色,夏日白天要更長,天黑得慢,不過太陽一半已經落到西邊山下,時辰約莫不會太早了,加上竹塵被橫著抬回未央宮的事兒,未免歸心似箭。
恰好宮人來報,有重臣求見,徐苓便尋著機會告退。
成帝本意要留她一同用晚膳,但見她急著回宮,壓在舌底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了,最後看著她發髻旁一晃一晃的流蘇簪子點頭,
“也好,天色不早了,皇後回吧。”
左右,他們以後有的是時間一塊兒用膳。
徐苓緊趕慢趕回了未央宮,正殿都沒進,轉身就去了竹塵的屋子,算來,這是她第二次進這件屋子了。
屋裏的擺設和上回來沒甚區別,別人做了掌事太監多少都會借機會撈點油水,他倒好,除了份例漲了外,其餘絲毫看不出掌事太監的排麵。
青書已經把打聽到事情的來龍去脈都說了清楚,堂堂未央宮一頂一的掌事太監給長春宮磋磨地暈了過去,徐苓不知該作何感想。
太醫令看過後開了藥,一貼藥用下,竹塵便醒了,隻是麵上還沒恢複血色,大半個身子靠在床板上,一副飽受摧殘的雨後殘花樣,見到皇後娘娘,零落的花瓣顫啊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