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怎麼來了,這屋裏好生晦氣,娘娘還是回正殿去吧。”
那叫個氣若遊絲。
徐苓想起白日他抱著四匹布都發抖的胳臂,再看看眼前弱不禁風的模樣,不由暗自搖頭,都說讓他多多鍛煉身子,非是不聽,要是身子強健,哪至於被太陽一曬就慘敗成這樣。
說到底,還是身子骨不行呐。
“太醫令來瞧過了?”皇後娘娘雙手環胸,在小太監可憐兮兮的眼神下,拾步而入。
“太醫令開了藥方,奴才已經服用了。”竹塵指了指放在一旁的空碗。
徐苓自己給自己倒了茶,小太監沒人照料,壺裏的茶水都涼透了,幹澀得很,單一口就嫌棄地放下,“哦,那是沒什麼大礙了?”
“大礙,應是沒有的。”眼尖的小太監下了床,白生生的新襪子就這麼踩在地上,一步步走近皇後娘娘,拎起茶壺放到燃著火的爐子上,
“茶涼了,奴才給娘娘熱熱。”
他樂得獻殷勤,徐苓不攔著,隻沒心沒肺道,“等水煮開,本宮早回去了,煮了給你自個兒喝?”
“那也要燒,不管娘娘在哪兒,奴才都不能叫娘娘受了委屈。”小太監蹲坐著,歪頭看爐子裏的火夠不夠旺,空出一隻手撥著爐裏的炭火,火光打在他臉側,跳躍著,他卻不大高興,
“娘娘沒其它想問的了嗎?”
“問什麼,本宮瞧著你不像有大事,都能下地來煮茶了不是。”爐火煙味重,徐苓被嗆了兩聲,忙挪凳子離遠了些,
“還是說,你膽大包天地想讓本宮替你抱不平,嗯?”
不等小太監開口,皇後娘娘便打磨起自個兒的刀子嘴,
“竹塵你說說,本宮為何要因你與長春宮生了嫌隙,這買賣可不劃算,她今兒在明麵上磋磨你們,確實打了本宮的臉,可你不也還了她一計巴掌?要我說,你下手可比她重多了,苛待宮人的話柄一旦落下,她林馥華能討到什麼好處。”
“莫要盼著本宮多少愛惜奴才,宮裏最不缺的就是像你這樣的奴才,今兒你就是死在長春宮門口,來日照樣有人頂替了你的位置,本宮賞識你今日的做法,心計瞧著髒汙,在宮裏卻最是有用,不管你是奴才還是主子,用好了,才能做人上人。”
她說宮裏最不缺竹塵這樣的奴才,哪兒能呢,仔細再挑挑,宮裏都沒法再出一個竹塵了。
徐苓歎了口氣,“本宮剛從建章宮回來,你可知道皇上說了什麼。”
“不知道。”茶壺裏麵水咕嚕咕嚕地滾著,竹塵一隻耳朵聽見水聲,一隻耳朵聽見皇後娘娘的聲音,兩種不同的聲音交錯著,在他平靜的腦袋裏打起了架。
從長春宮回來後,他抓著身邊人的手,想讓他們把自己搬去娘娘身邊,青書卻說娘娘去了建章宮,等回來自會來找他。
於是他等啊等,從太陽在山外,等到太陽沉了山。
他想問問娘娘既然皇上不召見,為什麼還要去建章宮,可宮裏的事,他還看不懂,娘娘的心,他也看不懂。
火光刺眼,小太監抬手擦去無意流出來的眼淚,又問一句,
“娘娘,皇上說了什麼。”
“皇上讓本宮寫幾副字帖,襄了外框掛在建章宮的牆上,宮妃來來往往都能瞧見。”徐苓道,小太監背對她蹲著,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光看背影,心情應該不是很好。
不會還在為長春宮的事委屈呢吧,徐苓有些苦惱,
“你往遠了想想,哪天林婕妤去了建章宮,和皇上正說著話,一抬頭看見眼生的字畫,照她的性子鐵定會借此賣弄文采,等她賣弄完了,要是皇上告訴她,這是本宮寫的,她會不會氣得吐血?”
說到最後,徐苓都忘了是在安慰人,越說越興奮,好像能親眼見到林馥華吃癟似的,她確實不想和林馥華對上,但也不是軟柿子隨人拿捏,林馥華拿喬不給未央宮麵子,她也樂得在小事上給她添堵。
“所以,娘娘打算寫什麼?”小太監出聲打斷了她的臆想。
“寫什麼?”皇後娘娘這下被問住了,“本宮還沒想好。”
水徹底燒開了,小太監蹲麻了腿,慢吞吞地拿起底部泛黑的茶壺,在皇後娘娘的茶杯裏倒了滿滿一杯,
“莫非表情達意的詩詞?”
像日日思君不見君?
像執子之手?
像金風玉露一相逢?
小太監越想越難過。
徐苓讀過的詩詞不少,一想到那些酸掉牙的情詩會被掛在建章宮牆上,渾身都不得勁,有些難受地扭了扭身子,道,
“當然不是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