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父子倆這一鬧,婆媳二人皆把離別的憂思拋到了腦後,牢牢把握住眼下短暫的相聚時光,各自笑開。
不過,時光總是不等人,穿著盔甲的士兵匆匆跑來在徐彰耳邊催他快些歸隊,半柱香後,軍隊就該啟程往永州走了。
“世子快去罷,男兒誌在千裏,我省得的。”
姚又棠斂眸去抱兒子,而徐望敏感地發覺了氣氛的不尋常,兩隻肉爪子牢牢環住徐彰的脖子不肯鬆手。
“望兒,聽話!”姚又棠難得凶他。
徐望一嚇,竟哭了起來。
小孩子纏人的本事大得很,皮膚脆嫩,姚又棠才使出兩三分的力去拜,兒子那瓷器般的小手腕上就泛了紅痕,紮眼得很,她怎麼還能下手。
最後還是徐彰看不下去,心一橫,硬是把兒子扯了下去,帶著脖子上被劃出的血痕一步也不回頭地走了。
成帝隻給了徐彰三千兵力,其中二百還是用來護送靖國公回溧陽的,徐苓站在高聳的城牆上往下往,方正有序的軍隊前一人騎於高頭駿馬上,熟悉的背影一眼她就能認出,徐厲的親孫子,她的哥哥,終於成為了穿盔戴甲的將。
她所有的眼神都彙聚在徐彰身上,一絲一毫都沒有分給身邊人,成帝拿過佩環手上的大氅為她披上,“徐卿少年高誌,定能助我大周掃平蕩寇!有如此兄長,皇後該驕傲才是。”
驕傲啊,徐氏一族的傲骨,不都折毀在你們趙家人手上了嗎。
徐苓差點笑出聲。
不經意歪頭躲開成帝為她係大氅的手,“不敢勞煩皇上,臣妾自己來便是。”
至親至疏夫妻,不外他們二人如是。
徐苓很倦,倦到不想再與他虛與委蛇地扮一對相敬如賓的皇家夫妻。
徐彰的背影成為黑色的小圓點消失在溧陽城門外的矮山後,徐苓收回視線,膽子突然大了起來,如果她猜的沒錯,皇帝應該不知道她也知道姑母死亡的真相。
所以,氣氣他又何妨,總之她能痛快就好。
“皇上,”徐苓做出一副懷念滿足的模樣,“臣妾想去祭拜祭拜先後,先後在世時最為疼愛臣妾與哥哥,想必如今她也在天上看著我們呢,臣妾想拜見她,求她能保佑哥哥平安歸來。”
聽她說到徐宜芝在天上看著的時候,成帝的臉色用任何語言來形容都顯得匱乏,知曉內情的人如果見了他此時臉色,一定回想,如果天下真的有通天戟,成帝絕對會不惜一切把它找出,然後將天劃個稀巴爛。
可,繼後她,是不知情的呀。
成帝滿腔的怒火隻能打落牙齒和著血往肚裏吞。
徐苓的話有理有據、有情有義,但凡他還要麵子,就不可能當著一眾宮人的麵拒絕她。
於是,徐苓成功得到了祭拜先皇後的聖諭。
當然,她這麼做的用意不僅僅是為氣死成帝,更重要的,她是真想為哥哥求個平安。
帝後大婚時,成帝以刪繁就簡,減輕百姓賦稅的理由免去了大半章程,其中就有祭拜先後的環節,此舉在當時還贏得了朝堂內外一致好評,連帶著她這個皇後都沾了光,因此,自徐宜芝去後,徐苓從未祭拜過她。
帝王的忍耐有限度,徐苓隻敢在老虎頭上拔一根毛,沒有大張旗鼓地祭拜,隻帶了民間祭拜用的東西,隨從也隻有佩環青書和付擲三人。
這就要加上一句,本身她根本沒打算帶上付擲,畢竟二人間的關係有些難以宣之於口,而姑母也是因為差不多的事沒的,雖說她這會兒沒做到姑母那地步,但總歸變扭。
她別扭,付擲看一眼就能看出來,本就因見不得光而著惱,現在連宮門都不能陪她一塊兒出,他又不知徐宜芝那檔子事,隻當是徐苓轉臉不認人,一氣之下,把未央宮那顆新移植的桃花小數給砍了。
殺雞儆猴呢。
徐苓作為那被儆的猴兒能這麼辦,多帶一個唄,總比留他在宮裏發瘋的好。
皇家的祠堂供奉在皇廟裏,選址由幾家風水大師合力推算,建在了溧陽城外的鷓鴣山上,曆來有重兵把守,無召不得入內。
徐苓清晨離宮,等到鷓鴣山時已近午時。
鷓鴣山山體頗高,要走三千八百八十八個石階才能到達皇廟,徐苓仰頭望著高聳入雲的山頂,不禁腿軟。
“奴才背娘娘上去。”付擲把褂子往腿後一甩,在她身前單膝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