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燒了勤王的糧倉,幹了件大事,朝野內外都看著呢,皇上要我去,要我留下,我還能不承這份恩寵嗎?眼下哥哥還沒回永州,就靖國公世子都失了他的蹤跡,我身處宮裏毫無辦法,徐家也是,便隻有求皇上派人去尋一尋。”
平津侯世子勇闖敵營,火燒糧倉,令勤王駐軍不得不連夜回宣州的事,整個皇宮誰不知道,付擲自然也有聽說,可是,他向來是個自私自利,沒有共情能力的人,徐彰是生是死,他根本不在乎,他在乎的是,
“所以,他碰你了。”
他堪比質問的語氣一下激怒了徐苓,後者揚手甩掉抓著自己小臂的手,語氣冷得像冰棱子,一字字一句句,都能把他和她自己的心肺戳得血肉模糊。
“碰如何?不碰又如何?我是皇後,是皇帝的妻子,是溧陽徐氏在大周賴以生存的倚仗,即便本宮不叫皇上碰,那也絕不會是因你付擲一人而已,在宮裏,在除了你外的旁人眼裏,未央宮裏住的不是徐苓,是出自徐家的皇後,你要叫我處處想著你,念著你,為了你去拒絕旁人的一切有理或無理的要求,簡直癡心妄想”
“癡心妄想。”
她神情激動,眼睛一睜一閉之間滿是憤恨與無奈,越說,靠著門的雙股就愈加無力,漸漸,漸漸,隨著她漸輕的聲音徹底癱坐在地上,毫無鳳儀可言,沾了露水的靴子低毫不留情地在他趕緊的小腿褲管上亂蹭,把他僅剩的一條幹淨褲子折磨地不成樣。
付擲的心軟,以及他的少得可憐的悔意,總是隻會鋪天蓋地出現在徐苓麵前,好比眼下,她一落淚,一啞聲,一癟嘴,他幾乎就要忘了她也是他所有痛苦情緒的來源,隻能彎下身,盤腿坐在地上,與她齊平,再敞開胸懷,以接納她所有的鼻涕和眼淚。
“奴才笨,以後,奴才再不說了。”
“你當然笨!”鼻子眼睛嘴巴全被太監衣裳的廉價布料給堵上的徐苓不得不兩肘按著他的肩往後扯,“比拉磨的驢子還笨!”
付擲確實笨得不得了,她辛苦練出一手簪花小楷求平庸,他偏要說祖父教的一手字最好看;她逼他出宮,讓他假死,他非要咬碎了牙往吃人的宮裏擠,本來也就罷了,可他非是看不出她的處境,卯足了勁把她往有他的地方勾。
一朝貪念,終成了一股誰都解不開的結。
徐苓合眼躺在他的頸窩裏,他身上是她喜歡的皂莢香,隱隱約約還夾雜著些似有若無的梔子花香氣,怪不得前些日子聽青書抱怨曬好的用作香料的梔子花幹用得越來越快,原來是出了個監守自盜的家夥。
她吸了吸鼻子,手指靈活地鑽進他衣襟裏麵,付擲向來穿得單薄,就是在現在這人人大襖的寒天裏也紋絲不動地穿著裏衣外加一件長褂的單薄搭配,外衣裏麵就是裏衣,徐苓微涼的手指剛探進去,付擲的心口就被凍得顫了顫,他悄悄低頭看了眼渾然天真的人,屏氣凝神地靜觀其變。
胸前被一小件物什摩擦而過,不待付擲反應過來,方才還窩在他懷裏抽噎不停的皇後娘娘瞬間掛上了狡黠又燦爛的麵容,她素手握著一個做工難登大雅之堂的香囊晃啊晃,好不得意,
“看來,本宮得告訴青書,偷梔子花幹的賊已經被逮到了。”
“且——人贓並獲。”
不過一會兒她臉上的得意被嫌棄取代,皺眉把香囊往自己的方向移了移,然後咦了一聲,“這香囊的花紋是你繡的?好生難看,平白髒了本宮的眼。”
嗯,能把青竹繡成肥青蛇的模樣,真是醜瞎了人眼。
“娘娘不覺這圖樣眼熟?”
徐苓都快成了鬥雞眼,“眼熟嗎?沒見過啊。”
“今年夏初,娘娘見禦花園裏的青竹開得極好,便命佩環繡了花樣子”
好的,她想起來了!
鬧了個羞死人的笑話,再加上她一副才嚎啕大哭過的樣子,徐苓不用想都知道自己現在看起來有多蠢,尤其在付擲這狗東西笑眯眯的眼光下!
論過河拆橋,皇後娘娘是一把好手,扒開他的衣襟,把香囊往他衣衫不整的懷裏一塞,色厲內荏地橫起眉頭,故作威嚴,
“本宮要沐浴,你還不出去!”
付擲這會兒倒聰明,知道老虎的屁股不能摸,尤其還是惱羞成怒的老虎,乖乖地捂著胸口,一臉受委屈小媳婦樣地往窗口一躍而出,徐苓恨恨地瞪著空蕩蕩的窗口,不妨一個討人嫌的腦袋突然出現,還是付擲那廝。
“娘娘若覺著奴才的香囊醜,不如賞一個親手繡的給奴才。”說完,他便關窗,徹底走了。
徐苓被他氣得兩耳冒煙,把身上的衣裳當成付擲,脫時用的勁道比平時不知大了幾分,但到底,還是把他的話記到了心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