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端已經不吃不喝整整三日,妄圖用絕食的辦法逼迫靖國公世子同意讓他留在永州襄助,奈何他大哥是個軟硬不吃的,不管他怎麼來,都鐵了心的要送他回溧陽,三餐每日按時放在營帳門口,他大哥不曾露麵,可看守在營帳四周的,哪個不是他手下的人,真正讓成端見識到了什麼叫做插翅難飛。
成端餓得前胸貼後背,自小錦衣玉食的人,哪裏嚐過餓肚子的滋味,飯菜的香氣不斷飄來,每每此時,都是一場骨氣與欲望的艱巨鬥爭,但今天掌勺人的手藝似乎格外好,飯菜的香氣比前兩日更誘人,成端捂著肚子蜷縮在床榻上,用手捏住鼻子,張著嘴呼吸,試圖阻止香氣的進入。
這次要是妥協了,他成端就永遠擺脫不了父兄的陰影,所以這次不管說什麼,他都要留在永州,和大哥一塊兒守住城池,叫溧陽那些人看看,他成端也是有本事的人!
“三天,共九餐,你一口未動,放餿的飯菜戰馬不能吃,就隻能倒掉,軍中餘糧本就不多,大致算來,你僅憑一人,就浪費了永州城內普通百姓一家三口兩天的口糧,你口口聲聲說的援城尚未開始,便已然為城內眾人帶來不便。”
粗獷的聲音響起,成端驟然挺身坐起看向來人,“大哥這話是什麼意思!你要是同意我留在永州,我何至於如此!”
“所以,我講你意氣用事,不懂思慮,難成大事!”脫了軍裝的靖國公世子一襲黑袍,撩起衣擺在木凳上坐下,訓人的語氣簡直和倆人的父親靖國公一模一樣,就差指著他腦門說他是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廢物了。
餓得精神恍惚的成端眼前不斷閃過被父親叱罵無用的場景,每一次,每一次他做了錯事,父親就會言明大哥多麼優秀,多麼叫他驕傲,而他成端,似乎是他光輝人生中唯一一筆濃墨重彩的汙點般的存在。
一如當下的靖國公世子,站在他們自以為傲的身份之上對他指指點點。
“你懂什麼!”成端手撐著床板一躍而下,單穿了半襪的雙腳如風般從地麵掠過,他直直停在靖國公世子麵前,雙手緊握成拳垂在身側,手背上是突起的青色經絡,
“你出生就是長子,父親看重你,母親信任你,當年皇上欲封世子,父親與族人隻看得到你,從開始到冊封結束,無一人提起過我成端的名字。”
“紈絝子弟?你們都隻當我是個不堪大用的東西,什麼要事,什麼話,從未想過要告知我,甚至這次,父親寧願將府內事物囑托淮安與大嫂,都不肯與我多言半個字!”
“大哥,你說我難成大事,那你們呢,你們可曾想過要將一件大事交由我嗎?!想過嗎?!”
他一句接著一句,連氣都不帶喘的,眼底藏了十幾年的憤怒全部在此刻迸發出來,盯著靖國公世子的眼中滿是怨憤,好像這人不是他骨肉血親的哥哥,而是什麼殺親仇人。
靖國公世子放下還沒碰到嘴的茶杯,略帶詫異地仰頭看了親弟一眼,不過說開了也好,有些事需要說出來,才能解決。
“好,那我問你,你來永州可有皇命,可與母親、郡主說過,來前可有細細考慮過往後如何?”
成端眉間皺起一道山川,怨憤漸漸褪去,露出迷茫和不解的真實麵目。
靖國公世子繼續發問,“你為何不敢向皇上請命?我為何偏要攆你回溧陽?父親回到府中,府裏一幹女眷如何自處?皇上若問起你,她們該如何作答?這些,你可有想過?”
“我”
成端呐呐開口,又被靖國公世子打斷,他望著他的眼睛,斬釘截鐵地替他回答,“你沒有想過。因你滿心隻想要證明自己的能耐,至於家族、親人,你從來沒有想過。”
“你責怪父親不看重你,可父親難道沒有交給你去做過什麼嗎?”
成端十四歲時,靖國公夫人娘家來人,在府內小住幾日後離開,為盡待客之道,靖國公特命小兒子領十名隨從相送,豈知行至中途,為路旁的新奇玩意所惑,竟不顧隨從的苦心勸說,一意孤行地讓車隊在野外停了五日,以致車隊裏臨盆日將近的娘家嫂嫂無法按時返家,半路發作,險些丟了性命。
此時傳到靖國公耳朵裏,揮起藤條,打得小兒子去了半條命,還是靖國公夫人苦苦哀求,才省去了後麵的十幾鞭。
去年,成端一意孤行地要娶淮安郡主為妻,甚至在宮宴上言明此事,將彼時的靖國公府架在了火上烤,那段日子,但凡早朝,皇上哪一次不找父親的錯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