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眼下,皇上擺明了不願意重用他們這些武將世家,即使成功守下永州,回到溧陽,也隻會得到些看著光鮮,實則無用的賞賜,皇上生性多疑,可成端卻莽撞地跑來永州,成家兩個繼承人都不在眼皮底下,豈知皇上不會多想,平津侯府總算顯貴,一門兩後,都要如此謹慎小心,遑論他們。
這些擺在明麵上的危機與道理,成端都看不明白,誰還敢將足以左右家族成敗的要事交由這樣一個人去做。
靖國公世子不再說話,可僅僅是他一雙明亮帶刺的眼睛就足夠讓成端無所遁形,誰還沒有血氣了,誰不想建功立業,千古留名,誰不想做個百戰不殆的武將,
可是他們能嗎?
那些身無長物的布衣可以,而他們這些,被死死套在‘家族’二字中的世家子絕不可以。
“所以成端,回溧陽去,守好咱們的靖國公府。”離開前,靖國公世子有如千金地在成端肩頭拍了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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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成端回來的消息,靖國公夫人和淮安心裏的石頭終於落下,不論太醫還是溧陽城裏醫術高明的大夫都被請來為靖國公診治過,可結果除了搖頭歎氣還是搖頭歎氣,靖國公夫人一邊勞心勞力地伺候丈夫,一邊還要分心掛念兩個兒子,身體早就熬到了極限,一聽完消息,兩眼一翻,徹底暈了過去。
淮安急忙命人請來府醫,這段日子國公府的門檻都快被各路大夫給踏平了,這個抬著醫箱才走,那個就拎著醫箱趕來,沉鬱的氣氛,都快將她給逼瘋了。
偏偏管家上前問說二公子已經進了城門,要不要前去相迎,她憋了許久的怒火終於找到了個可以發泄的口子,“接他作甚!是要將此事傳到皇上耳朵裏不成!”
因此,成端灰頭土臉地回到府裏,竟然連個沐浴的熱水都不見影子,知道自己做了錯事麵上無光,也不敢嚷嚷著讓人背水,隻好打著冷戰,在冷水裏將就洗了一番。
結果不出意外,人給凍得下不了床了。
這下,府醫要去的地方從一個變成了兩個,最後變成了三個,淮安看著老府醫三頭跑連歇下來喝口水的樣子,手筆一揮,給人多加了兩倍的銀子。
成端病懨懨地歪躺在床上,腦後枕著做工精良的香枕,床旁擺著一雙做工勉強的青色長靴,半閉著眼有一口每一口喝著下人喂的藥湯,是不是探頭往門外看看,問道,
“郡主人呢?”
喂藥的下人不厭其煩地回答,“郡主在書房呢。”
昨兒在書房,今兒在書房,大前天還是在書房,書房藏了什麼寶貝嘛,怎的天天往書房跑。
成端抬手推開藥碗,“去書房請郡主來,就說我要見她。”
下人隻好放下藥碗往書房跑。
“見什麼見,染風寒又不是斷了腿,怎麼還得本郡主去見她。”
“她真這麼說的?”成端呆滯。
下人瘋狂點頭,“小人豈敢亂言。”
“得,”成端掀開被子,命小廝取來衣衫套上,“我去見她就是。”
成端拖著病體,三步一咳嗽地活像個病秧子似的到了書房,想叩門,被門神般守在門口的嬤嬤橫手攔下,“郡馬爺不身子有恙該好好歇著養才是,這一進一出的,要是加重了病情可如何是好。”
成端心想,要再不讓他進去,他才真是要加重病情。
淮安手上撥著算盤啪啪作響,忽聞門外傳來熟悉卻帶著一股子虛弱氣的男聲,停下手上動作,揚聲道,“讓他進來。”
成端這才得以見到妻子容顏。
“趙嬌嬌,怎麼我病了你都不來看看。”剛進門,成端便管不住嘴地開始抱怨,擠眉弄眼,活像個獨守空閨的怨婦。
哦,不對,淮安搖搖腦袋,獨守空閨的應該是她自己才對。
“看你做什麼,讓我也染上風寒,然後咱們一大家子全擱床上躺著?”
“你這話說得也有點道理”成端被她射來的眼神一唬,頓時改了想說的話。
淮安正忙著清算禮節呢,沒得空和他打趣,反正人也讓他進來了,想見的也讓他見著了,於是三言兩語後繼續專心致誌地對起賬冊,至於動不動撕心裂肺地咳嗽兩嗓子的成端——
算個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