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看著呢,娘娘好看得和四年前一模一樣,鼻子眉毛眼睛嘴巴,還有——娘娘的心。”
冰涼的心陷入身量漸漸變得健碩的掌事太監彎了彎勾人的眼,於是,她便知道今天的月亮被誰偷了去。
不出所料,幾日的時間,昭陽長公主身處險境的傳聞傳遍了溧陽城內,而聽到這些傳聞最為亢奮自然要屬溫善文,自打和親那回敗北後,他是摩拳擦掌,打定主意要在秦林二人麵前找回麵子,早朝一開,頂上的太監話音還沒落定,他就一個箭步,去做了那出頭鳥。
又是一番互不相讓的唇槍舌戰,不過這回,林旬友倒沒怎麼開口,光對付秦青一人,溫善文還是綽綽有餘,論眼色,論謀略,他當然比不上秦青,但論起人情倫理、引古弄今,秦青卻是要望其項背。
何況,見死不救,本就理虧,至於拿兵馬糧草和百姓安危說事,就更立不住腳了,眾所周知,勤王雖圖謀皇位,用心險惡,但治下的本領還是有的,也不是那等視人命如草芥的真正惡人,他占下的幾個州府,死傷的大多是守城的兵蛋子,至於百姓,倒沒聽說什麼惡事。
因此,即便僵持不戰,糧草兵馬雙方損失差不多,百姓也不受苦,那救不救昭陽長公主,便成了第一要緊事。
溫善文實則並非真看不懂帝王心,但長公主待他有知遇之恩,無論怎麼說,這份恩情,他都得還了去。
成帝就這麼看著自己的臣子兩相爭執,退了晚上的檀木佛珠捏在兩指間一顆顆數過去,等數完十輪,才開口定了乾坤——
昭陽長公主,要救。
三人成虎,他還能眼睜睜看著史官落下一句“大義滅親”不成?
隻是可憐了未央宮裏那位足不出戶的皇後娘娘,不知做了何事觸了帝怒,堂堂皇後竟被下了禁足令,就連統領六宮事宜的權責,都被分給了那長春宮一半。
天子說了要救,便是一言九鼎,連身邊的暗衛都派了大半出去,總算在流言愈演愈烈前讓昭陽長公主全須全尾地出現在溧陽百姓麵前。
而與之相印的,便是戰火再次點燃,徐彰、靖國公世子、宋箏各領一路兵馬直搗勤王老巢,縱優勢顯著,這場仗還是打到了奉順十年的暮春,在宮牆池中荷花花苞偷偷露出嫩粉色的尖角的時候,大軍回到了溧陽。
胞兄立功行賞,成帝才解了徐苓的禁足,整整四個多月,一百多場落日看下,徐苓終於聞見了未央宮外殘餘的迎春花香,哥哥正在太極殿聽賞,等那邊的事宜結束,便要往保和殿去,宮中為他們的凱旋辦了慶功宴,是林馥華一手辦的,其中細節,不曾向徐苓有過半句請示。
不過她最近也不大好受,林相國的老對手秦青不知打哪收了個義女,在府裏養了幾天後便送到了龍床上,一夜雨露下來,得了個婕妤的封號,今年才十六,年輕貌美的,那身段也是,如碧波蕩漾,平白惹人遐想,換做哪個男人不心生喜歡,成帝也是男人。
為彰顯寵愛,這回慶功宴,除了徐苓,成帝點了一個後妃的名,秦婕妤。
不是林昭儀。
因著禁足,徐苓還沒與這位新晉寵妃打過交道,也不曉得她長什麼模樣,隻盼著聰明些通透些,別把她這個不起眼的皇後當成假想敵。
可惜,要是事事盡如人意,那腳下的土地,便不叫後宮了。
徐苓一條腿才踏進建章宮,黃鶯似的嬌俏聲便傳進了耳朵,“皇上嘴上說著要帶妾身去,卻連衣裳都不肯叫妾身自個兒選,哪有這種道理嘛。”
接著,是成帝帶著寵溺的安撫,“這衣服私下穿穿也就罷了,朕兩眼一閉隨你玩去。慶功宴上大臣們都在,愛妃如此打扮,是要叫朕下不來台?”
嘖嘖,叫什麼,父慈女孝?
再大幾歲都能當人爹的年紀了,還擱那玩小年輕的把戲,徐苓抖了抖身上拔地而起的惡寒,走了進去,這才看清是怎麼一件衣裳,能讓成帝下不了台。
衣裳款式是時下常見的,隻是那顏色嘛,耐人尋味。
在後宮裏惟有皇後可著正紅,其餘後妃無論品級多高,皆不能穿正紅色的衣裳,即便是裏衣也不成,而這秦婕妤倒好,一出手,就是件正紅色的宮裝,湊近去看,還能看見上頭的牡丹花樣。
下的哪是成帝的麵子啊。
要真讓她穿著去了慶功宴,不明擺著把她的臉麵擱地上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