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空腹飲酒鬧出的羞恥感,徐苓一臉半個月也沒私下召見付擲,平日裏怵在一旁也隻當個會動的活物,半點目光都沒賞過去,惹得佩環私下拐彎抹角地前來打聽,二人間可是鬧了不快。
徐苓哪好意思說實話,隻哼哼幾句敷衍了過去。
但總不見麵也不得勁,每次晚間熄燈落鎖前,他從門縫裏幽幽瞟過來一眼,仿若萬種肝腸寸斷的痛楚皆落入那雙平日森冷的眼中。
要不怎麼說,兩麵三刀最要人命,徐苓最受不得他這人前一套人後一套的作態,活像個被無良夫君遣下堂的糟糠婦人,給他兩眼一看,徐苓晚上做的夢都不成樣子。
不是被人提著刀砍的逃犯,就是成了死在牡丹花下的浪蕩公子哥,反正都不是什麼好夢,好在這月的月事來的碰巧,送了她個不下麵子的理由。
“哼——好疼。”
進門,付擲就聽見一陣難受的哼唧聲,抬手看去,寬大的床中央有個瘦削的身姿蜷縮在中央。
徐苓想借此見麵不錯,但疼也是真的疼,悄悄睜眼一看,那人就停在距自己幾步之遙的地方不動了,差點氣死,幹脆破罐子破摔,高聲斥道,
“怵在那當靶子呢,還不過來!”
得,這下更像無良夫君和可憐棄婦了。
論比耐心,付擲不知高出她多少段位,聽她終於忍不住先出了聲,才慢悠悠地抬腿到床邊坐下,輕車熟路地把人往懷裏抱,溫熱的手貼在她的小腹上打著圈。
“唉。”他忽然歎了口氣。
徐苓猛地睜開眼,“作甚!”
“唉——”他繼續歎氣,這聲可謂百轉千長,配上手上慢慢變輕的動作,徐苓給他歎得心都提起來了,
“有事說事,學什麼深閨怨婦。”
付擲看她一眼,反問道,“奴才和她們,有甚區別?”
徐苓哽住,好像確實沒區別。
兩目相對,卻是付擲先別過臉去,“娘娘若覺得虧欠日後,多想著奴才點”
好似打從說破以來,步步緊逼的是他,連連後退的也是他,在這場情愛裏,徐苓一身輕鬆,唯一要苦惱的,便是如何藏著掩著,不叫外人察覺。
徐苓抓著他的手坐起身,側仰著頭,用臉去蹭他的耳垂,“後日哥哥出發幽州,陪我一起去送送罷。”
“好。”付擲怎麼會拒絕她呢。
“等再過段日子,我便稱病,請皇上允我去行宮養病,不再回了。”
說完這句話,她像是失了魂般靠在他肩上,美麗的眼盯著屋頂,窗外樹葉的沙沙聲格外清晰,咚咚咚,咚咚咚,耳側的心跳聲愈來愈快,付擲發狠地抱住她,不敢置信,
“真的嗎!”
“嗯。”
她想為徐苓活一次。
未央宮的宮人注意到,近兩天付公公一改以往的陰沉,不管和誰碰上麵,都能破天荒地點個腦袋,這場麵,可比皇後娘娘親自打理梔子花還來得罕見。
梅香從花房出來,路上正巧碰見提著小廚房做的糕點的付擲,麵色微紅,碎著步子走上前,手伸向糕點盒子,“奴婢幫公公您提。”
糕點盒子從左手換到右手,“不必。”
付擲冷聲拒絕。
梅香收回手,麵色有些不好看,往他麵上瞟了一眼,似是有些惱怒,偏就這一眼,叫付擲生生想起了她是誰。
一個隱患。
需要在萌芽前,下手清除。
之前向佩環打聽梅香住所時已經引起娘娘注意,唯有徐徐圖之,伺機叫她死的悄無聲息且合情合理。
春去的最後一日,是陰雨連綿的天氣,徐苓憑欄賞著最後一場春雨,細密的雨絲爭先恐後地落入她張開的掌心,又帶著水天然的無情,順著掌心的紋路掉進石板地的積水裏。
徐彰蓑衣鬥笠,徹底消失在溧陽城門外,策馬的他心頭沸騰無比,回頭望一眼高聳的城牆,捏著馬鞭的重重抬起,身下馬吃痛狂奔,一如他此刻的心境。
等他再度歸來,必將捧他徐家入那權貴之巔!
必將叫他的妹妹,做真正六宮首位。
湛藍的牛皮紙在眼前一晃而過,徐苓猝然回首,看清紙上四個大字——“食景大全”。
“這是何物?”她問。
付擲挑眉不語,翻開書頁,圖文並茂的是各種山水吃食,“等咱們去了行宮,奴才便帶娘娘將這書上的山水與美食皆品味一遍。”
難怪聽佩環說他這兩天都躲在藏書閣,她還當他是開竅了,不成想竟是找這些東西去了。
徐苓抬手把書據為已有,抱在胸前,飄進廊裏的細雨打濕了裙擺,她皺皺眉,找了處淋不到雨的地方盤腿坐下,羊脂玉般的指尖劃過書的一頁又一頁。
付擲已緊貼著她坐下,微微探頭,與她一塊看書。
宮裏哪有閑適的日子,縱使有,也是忙裏偷閑得的,翌日,徐苓還在榻上午憩,就被匆匆而來的腳步聲擾了清夢,
“娘娘!您怎得還睡得著呐!”
隨之而來,便是劈頭蓋臉的一番教訓,“皇上今兒在朝上可說了,要讓大皇子開始接觸朝政,大皇子今年可有十四了,一直都放在林昭儀身旁養,現在倒好,直接被皇上接去建章宮養著了,這日夜相對的,父子情誼得越發深厚了,娘娘身為正宮,卻連個子嗣的影兒都見不到,這是要急死你娘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