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隊走了兩天才到皇陵，徐苓戴罪之身，雖貴為皇後，卻非為祭祀國事而來，故而等到了皇陵入口處，等在那兒的隻有倆人。
見車隊停下，二人上前行一宮禮，“奴婢見過皇後娘娘。”
徐苓撩簾看去，倆人一老一少，頭上梳的都是宮裏嬤嬤和奴婢的造型。
“褚嬤嬤原是跟在張婕妤身邊伺候的老人，桃柳是嬤嬤親孫女，皇上憂心娘娘身子，特派人去請了嬤嬤伺候著。”跟著一塊兒來的太監解釋道。
張婕妤，成帝生母，徐苓目光平行著掃過二人，這是派了心腹來了。
竟這麼不放心一個母家被連根拔起的皇後嗎？
撇開這些不談，褚嬤嬤不愧是宮裏出來的人，做事麵麵俱到，別看伺候著的隻有祖孫二人，卻能做出十幾人的架勢，徐苓不有苦中尋樂地想，等回了宮也得把青書捉來曆練曆練。
徐苓在皇陵安頓下來，在她自封“世外桃源”的皇陵裏過上了神仙日子，可宮裏卻沒這般平靜了。
先是先後牌位丟失一案，成帝私下廢了好大精力去查，到最後什麼也沒查出，黑貓是無故出現的，當夜皇廟周邊沒人出入過，當值的守衛用了重刑，也沒人招供。
“愛卿的意思，是有鬼怪作祟了？”翡翠玉扳指擦過博古架，成帝把玩著屬國新上貢的琉璃彩蝶花瓶，語意不明。
沒有哪個皇帝喜歡怪力亂神的說法，更無法容忍臣子把自己的無能一股腦推到開不了口的鬼怪身上。
尋不到人力的蹤跡，難不成真是先後不滿皇上傾覆徐家的作為，怒得連皇廟都不願待了？
這話能私下和家人抱怨抱怨，萬萬不敢說到皇上麵前的呀，稟事的臣子抖如篩糠，腿軟得撐不住，一股腦就砸到了地上，
“微臣不敢！微臣不敢！”
“滾出去。”成帝麵容隱見怒意，不敢耽擱，那官員屁滾尿流地逃出殿內。
殿門大開，成群的光亮射進殿內，撥開覆在成帝臉上的灰暗幕簾，令他眼下青黑的兩團愈加顯眼，整整七日，從徐家滿門被驅往遼西那天使，他就沒有停止過夢見她。
洞房花燭夜，麟兒鳳髓時，他如骨肉浸泡入酒，被那段短促刻骨的時光攝魂奪魄，倘若有人可用夢境殺人，他大抵已經死過千百回。
但每一場夢的最後，她那雙堪比傾城珠玉的手都會化作利爪，一擊斃命地穿過他的心窩，毫不留情地捏碎他沸騰火熱的心髒。
死人總比活人好，若徐宜芝尚在世間，他的愛恨許是就能兩相抵。
“三日後，讓清壇寺的高僧去皇廟做場法事，屆時，朕親自到場督查。”
至於師出何名，底下大有聰明人在。
成帝親自趕往皇廟，為先後法事坐鎮的消息傳遍六宮，六宮反應各不相同，其中以長春宮與鹹福宮最為惹眼。
秦婕妤失了孩子後脾氣越發古怪，聽聞此事，竟莽撞麵聖，表示希望能讓清壇寺高僧也為自己死去的孩子做一場招魂法事，把孩子的魂魄招來問問，是誰殺了它。
荒誕之語，成帝聽後自然大怒，叱責她身為宮妃，卻言行不斷，大大失了皇室顏麵，令其禁足鹹福宮一月，任何人不得探視。
而長春宮那邊，則是送了一本佛經到成帝麵前，據長春宮的宮人說，昭儀娘娘拖著病體撐了四五日才抄就，後又擺在廟裏由眾僧誦了七日的往生咒，望皇上去皇廟時代為轉交給先後，以告慰先後在天之靈。
“皇上安的哪裏是先後魂靈啊，明明是”剩下的字眼卡在喉嚨裏，林馥華彎腰修剪探出花盆的綠蘿枝葉，窗外日頭正好，她又命宮女把綠蘿搬去廊上放著。
“大皇子離開多久了？”她突然問。
金橘大致算了算，“回娘娘，有半年多了。”
半年。
“時間過得可真快啊。”林馥華抬手擋在眉上，
“日頭天天都是東邊升起西邊落下的，不日日掰著指頭算，本宮還以為皇兒昨日才剛走呢。”
金橘搖著涼扇，寬慰道，“大壩工期最多也就半年時間，想必不消多少日子，大皇子便能回宮了。”
“但願罷。”
與此同時，川西大壩上。
大壩隻剩下最後的收尾工程，為了不出差錯，半年來大皇子日以繼日翻看建築古籍，巡查大壩建造進程，幾乎沒睡過一場好覺。
被派來如有萬一就替他收拾爛攤子的大臣是個再古板嚴肅不過的性子，與大皇子共事半年，也不得不打心底豎起大拇指。
有如此君王後嗣，乃大周福分啊！
明日就要啟程回溧陽，大皇子今日特地帶上了所有監工官員，從早到晚把大壩各處都細細查檢了一遍，確定沒有一絲錯漏才鬆口放那些眼皮都要睜不開的大臣各回各家。
“這樣舒心的日子，馬上就要結束了。”回到寢居後，大皇子無端歎了這麼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