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也不是無端,至少跟在他身邊的林旬友親信,是聽懂了的。
大皇子的確太過鶴立雞群了些,槍打出頭鳥,得找個替死鬼才行。
於是,在大皇子回宮後的第二日,為四皇子趙泓頡鳴不平的聲音漸漸,多了起來,成帝眯著眼掃視下首眾臣,鷹隼般的目光在幾個爭得麵紅耳赤的大臣身上逡巡。
都是忠於帝王的純臣,身份背景幹淨地像一張白紙。
太幹淨了,幹淨地,就像特意在掩蓋什麼。
四子今年十一,入朝的話年紀還太小,所以這些純臣隻是表示,希望皇上不要厚此薄彼,大皇子有的福待,四皇子也得有。
說白了,就是讓成帝也把四皇子也接到身邊教養。
四皇子是嫡子,在宮裏的地位要還比不上一個庶子,實在太不合禮法了。
成帝扶額,無聲抬了抬手,“諸愛卿以為如何?”
附議的聲音不絕於耳。
蘇葳就是在此時出聲的,“所謂薪火相傳,臣以為不如讓四皇子跟著大皇子學習,俯拾而仰取,既能為聖上減憂,又能滋養血親之情,不外乎一舉兩得的佳事。”
“蘇大人言之有理,”秦青接話道,“大皇子身為長子,理應為皇上分憂,兄友弟恭,乃祥瑞之兆。”
秦青都開口了,林旬友也不能置身事外,右跨一步,言明自己也覺得蘇葳的提議不錯。
這場朝會後,明麵上,四皇子得以嶄露頭角,暗地裏,一名叫蘇葳的布衣小官,順利走進了帝王的視野。
而平津侯府徐家,就像一縷炊煙,徹底被人遺忘在腦後,那些染過徐家人的血的緋色過往,再被人提起時,已經沒法從中窺見一星半點的徐家影子。
經勤王和鮮卑一事後,武將得以重新受到重視,成帝不斷提拔起用一些武將,予以高官重祿。
一直到,奉順十三年的冬天,幽州雪災,鮮卑趁機犯境,幽州將士應對不及,竟讓鮮卑勢如破竹,連取大周兩座城池,幽州徹底落入鮮卑人的手裏。
雪花般的戰報飄進建章宮,成帝即刻命臨近州縣駐兵馳援幽州,可鮮卑為這一戰做足了準備,打了三四個月都不見頹勢,反倒是大周的軍隊因為糧備不足,岌岌可危。
正是此時,一人如神兵天降,一人一劍皆當時困局,待將鮮卑趕回老巢後,則事了拂衣去,連名姓都不曾留下。
成帝聽說此事後,派了心腹趕赴幽州了解情況。
此人姓徐名伏,乃是被幽州乞丐頭子養大,後隨一遊僧習武,靠做鏢師養活自己,突然出現在戰場上大顯神威,是因為鏢局在一次護鏢途中遭遇土匪截殺,損失慘重,經營不下去而關門大吉了,沒辦法,正好看見有征兵的公示,徐伏便想著死豬不怕開水燙,哪知是瞎貓碰上了死耗子,真給他打出了名頭。
“徐伏跟徐家有無關係?”把寫著徐伏生平的紙放到一旁,成帝垂眸問道。
心腹作答,“沒有,傳聞徐伏本不姓徐,是因幼時行竊暴露,生命垂危之際被一生人救下,四處打聽後知道那人姓徐,這才改了姓。”
大周疆域遼闊,人口泛泛,光姓徐的就不計其數,成帝不至於因噎廢食,瞧這徐伏身世無異,便令人帶著旨意尋上門去。
“奮武將軍,請起吧。”
宣旨的太監將聖旨放進徐伏兩手掌心,淩厲渾濁的眼珠盯著當了他大半張臉的黑皮麵具,
“將軍這是?”
“哦,”徐伏摸了摸臉上的麵具,坦然道,
“小時候犯的罪孽,不說也罷。”
傳旨太監卻不肯就此放過他,假模假樣道,“將軍立了大宮,敗退鮮卑,聖上是惜才之人,知道將軍臉上的陳年舊傷後,特地派了禦醫隨雜家一塊過來,好為將軍診治一二。”
“那便有勞公公了。”
徐伏摘下麵具,一張刀疤縱橫的臉出現,那一道道疤恢複地極為不好,縱橫交錯地留在那半邊慘白的臉上,醜的叫人泛嘔。
傳旨太監沒忍住,背過身去,打著手勢讓等在一旁的太醫速戰速決。
太醫都不用上手碰,隻一眼就知道這是陳年舊疤,沒有根治的可能,裝模作樣地拿出幾貼可以祛疤的膏藥後,便跟在傳旨太監後頭走了。
“做得不錯。”一與徐伏身形相似的錦袍男子背手走出。
麵上竟帶著和徐伏一模一樣的黑皮麵具。
他展開手,手裏放著一粒黑色的丹藥,
“吃了它。”
話落,徐伏急不可耐地就著口水吞下藥丸,“多多謝主子。”
匈奴的疳毒,服下後奇癢難忍,且無解藥,唯有每隔半月之內服下疳蟲製成的藥,方能續命。
留守幽州嗎?
不,
他要守的人,可不在幽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