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下筷子,擰著眉頭道:“爹,我不想去啊,地裏的活我還沒幹完呢。再說去年修橋,是我去做了五十多天的工,又不提供夥食,我在那就是帶點鹹菜咬牙忍下來的。讓青茹去唄!”
宋青茹是宋老爺子和葉氏的老來子,格外疼惜。鄉下有種說法,越是鍾愛的孩子越要放到親戚家養一陣子,這樣才能養得大。
宋青茹自出生十幾日左右就給送到了宋老爺子的親妹子宋林芝那養著,宋林芝生了四女四子,都拉扯大了,沒有一個夭折的。宋老爺子也想沾沾這點福氣。
宋老爺子罵了幾句髒話,唇角的兩道皺紋看起來更深了,他嗬斥道:“你多大,青茹多大?你作為這個家的長子,怎麼能推卸掉朝廷派下來的活計?!告訴你,青茹秉性弱,若以後從你小姑姑那接回來了,家裏的粗重活也輪不到他頭上。”
宋青藻有氣不能撒,低首悶不吭聲地吸溜著麵條,他心裏知道父母是疼自己的,可是宋老爺子特別看重自己的老來子宋青茹,宋青茹今年也就六歲的樣子,剛才他是賭氣說讓青茹去服役,實際上他還是個離不了娘的小孩罷了。宋老爺子和葉氏打算過一段時間就把青茹接回來住。
青藻媳婦——柳燕兒聽著自己丈夫被宋老爺子臭罵一頓,心中不平,想起來在清溪鎮上定居的二房宋青蓁一家,不由得鼻孔哼唧,轉向婆婆,道:“娘,青蓁和宛娘就在鎮上,難道他們就不算咱們宋家人了嗎?派下來的力役,也該輪到二房了吧?”
葉氏不接茬,眼色瞟向宋老爺子,宋老爺子沒發話,就是讓葉氏有什麼說什麼的意思。
葉氏慢悠悠地道:“二房一直在鎮上另過日子,每年還會給我跟你爹送點糧食錢,我怎麼開口去說。他們在鎮上做小買賣,青蓁去驛站做事,那宛娘一個人怎麼支撐生意?”
宋弘廉聽著兩邊各有各的算盤,她狀似無意地說:“那家裏就剩爺爺或者小姑丈了……”
韓匡還沒察覺到什麼,宋棠梨就一筷子拍在桌上,懟上了自己的大哥大嫂:“大哥,不是韓匡不去,他在老瘸子那學木工,你知道那老瘸子的臭脾氣,每天過去跟伺候老太爺似的,眼看再過半年,韓匡就出師了。
大哥大嫂,你們說,韓匡這頭去了,那頭老瘸子就得發鳥氣了。他撂挑子不教了怎麼辦?我男人沒學到手藝,我這妹子也不敢追在你們屁股後頭要吃要喝啊!”
柳燕兒扭過頭去,心裏就跟鐵鍋裏爆豆子一般,火就騰騰起來了。她剛準備說什麼,一向靦腆寡言的韓匡支支吾吾地道:“爹,娘,我去吧。爹已是耳順之年,驛站來往的官大人又向來是最愛差遣人跑上跑下的,您熬不了這份差事。”
宋棠梨偷偷在桌底死命掐韓匡的大腿。
秧兒和廉兒都發現姑丈強忍著痛,任由姑姑掐,兩個小孩都埋頭偷笑。
“那好啊,難得小姑丈有這份孝心,棠梨,你看看你男人還是挺有擔當的,我就說你嫁對人了,村裏多少小媳婦羨慕你過的逍遙日子哦!”柳燕兒把話縫給彌補上,決不讓小姑子有反悔的意思。
宋棠梨吃了個啞巴虧,柳大嫂子是把韓匡捧到了高處,韓匡也下不來了!
哼,這個笨男人,出什麼頭啊!自己還在當學徒,沒掙一分錢,還趕著去做些搭錢進去的力役。驛站是個鬼地方啊,官老爺留宿一晚,你得給他的馬喂草料,他說行李太多了,要你幫他挑十幾裏外的地界去,你也得屁顛屁顛地拿起扁擔就挑上。
晚上官老爺說渴了,你就蹲在泥爐子前,扇火煮茶水。有些官老爺不講究,解渴就行,有些比小姐還嬌氣,非要從山上取山泉水來煎茶,因為啊,這茶葉可是哪個孝子賢孫孝敬的,馬虎不得,辜負不得。
所以村民都知道寧願去造橋鋪路,也不要去驛站伺候達官貴人,因為後者的屁事太多了!使喚得你一個大老爺們跟隻小螞蟻似的,你還不能得罪!得罪了官老爺,你就麻煩大了……
柳燕兒平時就嫌棄小姑子招上門女婿,在她看來,宋棠梨可以跟著韓匡在韓家過日子,還不是宋棠梨在宋家過慣了悠閑自在得日子,不願意在婆家伺候公婆了唄!
宋棠梨平時和柳燕兒還算你敬我一尺,我還你一丈,隻是在這節骨眼上,她不得不奮起反擊了:“大嫂子,那你去和老瘸子說一聲,韓匡要替家裏服力役,最近不能去他家了。若是韓匡在驛站使壞了手腳,幹不了木工活,那到時候,大哥大嫂,爹娘,你們得想辦法給他找個活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