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伯的蜜餞鋪子開在清溪鎮的小吃街上。小吃街濕漉漉的青石板路兩側是鱗次櫛比的南北貨鋪子,有臨安山裏的山核桃,台州府的楊梅,梅花糕,杭州的藕粉等吃食。
宋弘廉拖著秧兒的手,兩個人在挨挨擠擠的人群中好奇地張望著各個鋪子的招牌和店內叫不出名字的小食。宋棠梨在後邊懶懶地催道:“廉兒,別隻顧著看啊。往那家“紅糖年糕”的右邊,拐進去小巷子裏第一家才是你二伯的鋪子!”
宋青蓁和顧氏守著這家“蓁蓁蜜餞”已經很多年了,兩人有一個十六歲的女兒宋蘆兒。顧氏眼下又有了身孕,於是鋪子的活就主要交給丈夫宋青蓁,自己就坐在鋪子裏收收錢而已。
宋弘廉,秧兒是第一次來二伯家,顧氏忙招呼女兒蘆兒去街上買些燒雞,脆炸排骨,雪球山楂……
三個小孩歡歡喜喜地跑得無影無蹤,剩下把臉擦得雪白的宋棠梨和顧氏一人坐了一個小竹板凳。
宋棠梨問道:“嫂子,我二哥呢?”
顧氏手裏剝著山核桃,眉眼間溢出溫柔,“他在老房子裏洗果子呢!這間鋪子不住人,我們在南河街賃了一間屋子,你哥在那做果脯,不過今日潮濕,水汽彌漫的,他把果子放在烘箱裏烘著,過一會兒就來了。”
“哦,二嫂,蘆兒還沒找著婆家?都這麼高的個子了,我看是咱家最高挑的孩子了。長得這麼水靈,二嫂不會是待價而沽吧?對,這待價而沽還是我跟韓匡學的。這個呆書生念書念木了吧唧,傻了吧唧的,他說自己是待價而沽的人中龍鳳,我呸!”宋棠梨嘰裏呱啦地嫌棄著自家男人,嘴裏叨叨著。
大女兒的婚事確實是顧氏的一塊心病,她看中的,女兒不願意,女兒相中的,她就搖頭,怎麼也對不上調。嚼著鹹香的核桃仁,顧氏搖頭歎道:“韓匡是個老實本分的,如今不是在老瘸子那學木匠嗎?也快學成出師了吧?妹妹,你的好日子不就在眼前了?”
懷這第二胎十分不易,顧氏昔日如雲烏發也有些稀疏,還能見到額角的幾莖白發了。
宋棠梨苦笑,揀了鋪子裏的奶香葡萄幹,緩解一下口中苦澀,“二嫂子,村裏派下來力役,這死腦筋丟下學徒的活,要去驛站服役了。”
顧氏有些尷尬,這些年,二房因為守著鋪子,就沒替家裏服過徭役,年底總會給宋老爺子和葉氏奉上一筆錢,聊表孝心。二房也會給大房,三房送些果脯和墨魚幹等海味,要不是大房和三房服了力役,他們二房就要丟下鋪子去服役了。
沒想到之前一心讀聖賢書的韓匡竟也出了把力,難怪小姑子一肚子怨氣。
顧氏好言好語地勸慰,鐵打的男人,這男人出去在驛站見見官老爺們的派頭也好有樣學樣,力爭上遊啊!
宋棠梨氣道:“就怕別的沒學會,就學會了擺架子!”
顧氏訥訥地道:“不會的,你把韓匡吃得死死的,他敢擺什麼架子咯!”
“二嫂子,呆會兒,廉兒那塊銀子你可仔細著絞,我該得五文錢,可不能少哩!”宋棠梨惦記著,又抓了一把琥珀核桃仁,顧氏看著她那滿滿一手的核桃仁,不禁有一丟丟心疼。
宋蘆兒領著弘廉和秧兒買齊了幾樣吃食,拎著點心盒子往回走。三個人口中都含著雪球山楂,一口的甜膩和酸澀混合在一起。
“堂姐,那邊在做什麼呢?怎麼裏三層外三層的人?咱們去看看吧?”秧兒指著前頭一群烏泱泱的人堆。
“去看看吧,現在還早著呢!”宋蘆兒本就長得高,一踮起腳就看到兩個錦衣華服的公子各據場中一角,針鋒相對,氣場拉開幾丈遠,圍觀的人群時而紛紛叫好,時而喪氣地“哎……”了一長聲。
宋弘廉想起前世,自己來過這裏,這是試才大會。前世提學大人回鄉祭祖,引發了清溪鎮的學子們開始比拚各自懷揣的幾分薄才,當中確有一人引起了林提學的注意,不僅召見了該名學子,談到興處還贈送了一套《四書》。據說這學子後來能順利進入州學,和提學的引薦不無關係。
宋弘廉心裏蠢蠢欲動,這可是一整套《四書》啊!平平無奇的寒門學子隻能選擇自己手抄,哪買得起正規書坊出來的本子呢。
“廉姐姐,你看!這不是買咱們沙包的縣太爺千金嗎?”秧兒咽了口唾沫,還是蘆兒把她抱起來,才能看見搭的台子上正是吃著梅幹菜燒餅的小千金,她雙手叉腰,靜看前麵兩個瘦麻杆書生比完了互相恭敬作揖,輸了的那個拿折扇微擋住臉,羞愧下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