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珠不覺得自己是多麼惡毒的人,她隻是被嬌生慣養出了點公主病而已。
雖然她對懷馳淵態度是不怎麼好,冷眼旁觀他在宗門裏被欺辱,但不能因此就說她很惡毒。
她自認是個心軟的人,不然當初就不會把落魄狼狽,快要餓死街頭的懷馳淵撿回來。
韶珠換了個坐姿,烏發滑落在兩側,鬆雪般好聞的清香逐漸散開。
她緩緩抬眼,漫不經心打量麵前的少年。
雪色輕衫,襯出漂亮的骨架,臉龐消瘦蒼白,低垂眉眼,也難掩絕色天姿。
隻是很冷淡,生人勿近的冷漠,宛若一朵開在冬日裏的雪薔薇。
韶珠心道他還真是能忍,明明受了重傷,卻還能不露聲色。
她現在無意折磨他,也不想將示好表現的太過明顯,她淡淡地說:“我這幾天都不想看見你,你回去吧。”
她剛才給他的那瓶藥,是上等良藥。
品階極高,哪怕是傷及肺腑的重傷也能痊愈。
忠心耿耿的婢女,囂張跋扈傳達二小姐的意思,“還不快滾!”
光線昏暗的殿中,看不清楚懷馳淵臉上的神情,他握著手裏的藥瓶,不慌不忙從裏麵離開。
韶珠有些累了,回到內殿歇息。
她屏退了近身伺候的侍女,整個人頹廢的睡在枕被中,仰著臉呆呆看著頭頂的房梁。
她現在對懷馳淵也沒做幾件過分的事情,還沒到血海深仇的地步。
韶珠在思考接下來怎麼做才好,想的事情多了,又犯了心疾,心頭上一陣陣被針刺過的陣痛,她捂著胸口慢慢坐起來,胡亂拆掉發髻上的朱釵發簪,散落的長發貼著她的背脊腰臀。
韶珠心口的疼痛愈演愈烈,她的臉色逐漸蒼白,豔麗的唇色也漸次發白。
她忍著痛,心想懷馳淵真是個白眼狼。
她這心疾,並非是打從娘胎裏帶出來的病。
三年前,宗門弟子被扔進寒林秘境內曆練,師門內的師兄妹其實都不太喜歡她,有意無意疏遠她這個驕縱跋扈的二小姐。
韶珠也不稀罕他們的喜歡,背著一柄長劍,在秘境內也不找人作伴,依舊獨來獨往。
她本身也是天資傲人的修道之才,吃了些苦頭,卻沒有受傷。
那次眾人的目標皆是寒潭底的鯤獸,傳聞他眼中的鮫珠有脫胎換骨的功效。
韶珠一路殺到寒潭時,有人速度比她更快。
彼時懷馳淵已經滿身是血,雪白色衣襟已被染的通紅,分辨不出來衣服上是他的血還是別人的血。
他的手指被削掉了一層皮肉,連骨頭都清晰可見,可他受了這樣重的傷,依然能麵不改色。
少年靜靜站在寒潭邊,麵無表情擦幹淨嘴角的黑血,膚色比死人還要慘淡發白。
韶珠擰起眉頭,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就是很生氣。
她知道懷馳淵如此拚命是為了幫林渺渺拿這顆鮫珠洗髓。
真是感天動地的師兄妹情誼。
她心裏有些酸,又十分不高興。
板著臉,手往自己的儲物袋裏摸了摸,裏麵不少瓶瓶罐罐,都是她爹爹往她這裏塞的靈丹妙藥。
她從中挑揀了瓶恢複氣血的丹藥,緊緊攥在手裏,正準備上前將藥扔給他。
寒潭邊上的少年,竟然毫不猶豫往裏跳了進去。
韶珠連阻攔的話都來不及講,下意識跑過去,隻見水聲粼粼,而後湖麵逐漸恢複了平靜。
韶珠氣的將手裏的藥瓶子扔到一邊,咬牙跺腳,“真是不要命了。”
清澈的潭水,漸漸彌漫出些許血色。
應當是懷馳淵身上的血,幾百年沒見過人的鯤獸不會放過送上門的食物,順著血味輕易就能找到他將他一口吞下。
韶珠生了好半天的氣,過了沒多久,咬咬牙,也跟著跳進了寒潭。
他是她撿回來的人,長得也還行,就這麼白白死了,她以後上哪裏找樂子?
韶珠的水性不錯,隻有寒潭的池水實在是冷,鑽心的寒氣往她的骨頭裏鑽。
不過她身上穿的羅裙很是輕薄,在水中也能行動自如。
她在水中尋了沒一會兒,便瞧見了懷馳淵。
鯤獸果不其然已經找上了他,張開血盆大口,正要將他一口吞噬。
少年麵色冷淡,手裏的長劍刺入他的眼睛,隻聽一聲痛極了悲鳴聲嘶。
鯤獸發了狠,鋒利惡臭的牙齒死死咬住了他的小腿,咬合力極強,像是要他的腿咬下來吃進肚子裏。
懷馳淵忍著劇痛,撐著最後一口氣刺穿鯤獸的喉嚨。
他的小腿也隨即掙脫開來,那顆能讓人脫胎換骨救人性命的魚珠就藏在鯤獸的眼睛裏。
懷馳淵摘下鮫珠後,已經喪失了力氣。
他的身體,緩緩往下沉。
鯤獸是活了幾千年的大妖獸,哪怕被捅穿了喉嚨,也還有一口氣在。失去理智發瘋發狂的妖獸,臨死之前也要帶著這個要了自己命的少年一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