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17章 俗緣四(2 / 2)

她快二十三的時候,玉白城舉行國慶大典,玉白城熱鬧了許多,很多使節列隊,各式來往商行歡聚慶典。這樣大的盛典,又難得趕上她休息,李萊兒坐在茶樓上,聽著耳邊的歡呼和鼎沸的人聲,在這群薈狂歡的隊伍中,其中一列商隊吸引了她的目光。

那是一隊來自海外的行商,他們挺胸闊步,手腕係著聯係彼此的綢緞,穿著完全不同風情的服飾,男男女女,跳著沒人認識的舞蹈,跳得沉醉又狂放,在這狂歡的隊伍中,他們比迷亂的人群更加張狂。

一年一度的大典,各方來慶,這是西行國一年中最寬容的一天。比那隊伍更加顯眼的不是沒有,卻沒有他們那樣,那樣的——

——放肆。

李萊兒知道他們,商人的耳目最是通透,她認得這一列商隊,是因為他們為慶典奉上了一具人魚的枯骨。

西行國離海有一段距離,李萊兒聽過人魚的傳說,但眼見還是第一次,哪怕隻是一具風霜沉著了的枯骨。那是海,連枯骨上的泥土都散著海風的味道。

李萊兒的心從未跳得那麼快過,她低下頭,在人群之中也無法掩蓋震耳的心跳聲。

那天晚上她再一次地夢到了年幼自己,這兩年來她時常沉溺夢境,夢中就像是提醒自己遺忘了什麼似的,她一直看著她自己。有時候是穿入山林的李萊兒,有時是月光下奔跑的自己,還有時候,是二姐喜服下塞入手中的紅,和大姐那個說也說不清的眼神。

她又一次從夢中驚醒,滿頭大汗。

她望見緊閉的窗口,終於明白自己焦躁的,渴求的,又一直遲遲念想遲遲不得的是什麼。

她想要學習。

她太貪婪了,僅僅是手中所握著的一切是遠遠不夠的,這個西行國所有的一切也是不夠的。她想要學習所見的一切,學習所有的一切,學習存在的一切,還想要探究所見以外,去認識,去見證這天地之廣大,道理之狂野。

這世界有什麼,她就要學什麼,她的貪婪比她想的還要放肆。

幼年她沉迷在先生口中外界的風景,青年她被海風的眼睛吸引。中年呢?老年呢?

全部所學,或是淺嚐輒止,或是追逐至永無止境,那都無所謂,她都想見證。

而不是日複一日在這裏自欺欺人的生活,安逸縱然令她喜悅,可仍不夠,仍不夠,她心往神迷另有之,於是所有的一切滋味都顯得寡淡。

李萊兒像是大夢初醒,迫不及待地打點了周身的一切,來來回回和東家商量又交接,她感謝東家米飯之恩,可最終東家也攔不住她,無奈地放她離去。

兩個月後,李萊兒二十三歲,她給先生去了一封信,大致說了說自己的打算,然後跟著那支海外的商隊離開了西行國,順著海風揚帆起航。

她走後陸陸續續有人提起她,又有人猜測和斷言,說他迷上了那異國的風情女人,為了女人拋下家財和事業,義無反顧跟心上人奔赴前程。他們認識的李萊身邊一直沒有心儀女性,除了生意又不和其他人多接觸,口傳口都快成了怪癖性,大家都以為他要和商行過一輩子了,這樣單純的男人最容易被見多識廣的女人騙去了。

這個說法得到了廣大認同,大家點頭點得有模有樣。

還有人說,李萊身世複雜,他雙親皆無,不說生死,他也許是發現了自己的身世,父母或許仍活在世界的另一端,機緣巧合之下與海商隊的人認識了,便要向海外探尋自己的身世。

總之越傳越亂,什麼說法都有。可是東家坐在堂中想來想去,都覺得不是。

李萊同他來告別的那時候,他看到了李萊的眼睛。那樣火熱的神情不像是追尋情愛探尋緣分,李萊整個人都像是活了過來,在那以前,他突然覺得他不曾認識李萊這個人。被那個熱烈的情緒所炙熱,東家覺得自己無法又或是不應再攔著李萊了。

他想了又想那天李萊的神情,想想傳言,突然又有些捉摸不準。說不定,李萊真的是突然開了竅,去追尋情愛或是探尋緣分了去呢?

隻是不知那“情愛”指向何方,“緣分”又歸於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