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萊兒這些年也常隨著商隊行馬遊曆,不再是當年一腦門子衝動離家出走的愣頭青,其實廣大天地中東西南北分界,冷熱交彙而分不同,地勢哺育萬物而萬物又隨之長成各種風情,連人都是相似的。若有生年能得以仔細探詢,或能發現其中規律與奧妙,如若有足夠長的天年,或許四方天地都覺得渺小。
當然理論是理論,當甲板上的海風吹拂著李萊兒的麵頰時,她覺得自己開心到理智全無。
一開始是借著考察的名義跟著商隊遊曆,商隊的名義好用,大多數國家開放口岸,都對來往商隊以禮相待。後來她也自己四處行走,每到一個地方就會停留一陣,自己雖也有些銀錢,但偶爾有不流通的情況,就借著商會的名頭還是做老本行。一邊勉強飽腹一邊遊曆,遇見什麼就寫下什麼,把自己的經曆和眼見寫成書,交予書商結成冊子,寫完了就走了。
有些地方學風開放,對國內文化相當自信,無論是外地人或是本地,在學術上不分高低都一視同仁,若有疑惑或是好奇,隻要有心都可學習一番,李萊兒看到很多西行國內從沒見過的技術和奇物,一一請教,他人傾囊相授,有些地方就不行,一對比之下,西行國甚至還算好的。
有尚武的國家學者地位低下,外麵千金難求的書冊在那兒也毫無用處;有富饒之地千金成泥,更見過山野精怪之國,青丘狐女,海中鮫珠。
李萊兒遊曆途中,也終於明白了先生當年的眼界,事多有途,人多有力,男女之分,有時候真是很渺小很渺小。
天地雖有局限,卻不拘泥。
她逐漸也就忘了,忘了偽裝或是別的,有什麼需要就用什麼,當她走在街上有人喊她“小姐”時,她竟還有些恍惚。
然後,她偶然在某一次某一天某個地方,異國他鄉裏,遇到了先生。
說是先生,或許不那麼準確。李萊兒小時候聽過先生講述的外邊的世界,有一些記憶已經模糊了,有一些後來再遊曆中得到了驗證,她於是就十分明白,先生一定是遊曆多方見多識廣之人。如果有緣,有一天在世界的某個角落遇見先生也是有可能的。
而這位“先生”,分明有著和先生一樣的容貌,和李萊兒所知中相差無幾的性格,連說話的語氣,速度都和李萊兒記憶中相似,可是他對李萊兒沒有一點兒印象,也說自己從未去過西行國。
李萊兒有些困惑,她和先生相處其實沒到一年的時間,若是十分了解,也沒到那個地步,可先生前年剛剛給她回過信,也不可能眨眼就忘了他。不過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李萊兒便認為自己是遇上了和先生長得一樣的人,這麼一想再仔細一看,就覺得這位“先生”穿著風格和人的氣質也不大相似,李萊兒覺得十分有趣,還在信上同先生略微提了一提。
這位先生也對她表現出了莫大的善意,也許是有相似容顏的奇妙緣分,他對李萊兒態度友善,忍不住就想親近小姑娘,還主動提出了幫助,收留了當時被流民衝散,丟失了行李的李萊兒。
他同先生一般知識淵博,是個鎮上的醫師,李萊兒在醫館裏跟著醫師學了點兒皮毛,醫師去采藥,她也跟著粗略地辨認藥草,醫師在館中給旁人看病,她也在旁邊跟著學,記載所見病症、治療之法。
有一些之前沒見過的草藥,李萊兒便想方設法做成標本或是留下記載,醫師沒有阻止她,也並不避諱知識的傳授,反而提供給了許多的幫助,若李萊兒有困惑,他都會耐心解答。
李萊兒信任他,可她有許多的事要做,許多地方還沒去過,她的時間緊迫得像在暴雨中緊行一葉扁舟,分秒不讓,來不及停留。所以她沒打擾醫師太久,看到了想看的東西,完成了自己的作業之後,同醫師告別離開了。
醫師在門口目送著她離開,背著藥簍向鎮上走去。
又不知是過了多久,走了多少地方,李萊兒都快將這段神奇的經曆拋到腦後時,她又再一次遇到了“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