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28章 夢也二(1 / 2)

韋太傅年近耄耋,大約保養得宜,身姿挺拔依然,走路帶風,精神矍鑠。比起他,皇帝未老便衰好多年,苦累消磨風骨,病痛纏綿如今,連神智都不那麼清明,更像一個已到歲數風燭殘年的老人,顫巍巍地吊著那口不上不下的氣,讓旁人隨著他一起膽顫心驚。

可再怎麼挺拔,旁人也不再用正值壯年的意氣風發芝蘭玉樹等等形容他,誇讚上一聲硬朗實數不易。年近千,九百多歲卻仍然可誇風華正茂的憐天獨在這逐漸陷入詭譎氣氛的職場騷擾中心情複雜了起來,思考著怎麼處理這越發尷尬的局麵。

於是憐天獨說:“太傅大人,您聽見貓叫了嗎?”

韋太傅:?

韋太傅眉頭一皺,發覺事情不對,不知這是哪門子的轉移話題套路,心下便嗤道這不高明的轉移手法:“哪來的貓?”

還真的有。韋太傅話音剛落,一隻白影刮著尾巴小跑著蹭了蹭他的小腿,那靈動的小白貓撞著了人,便回頭巴眨了一下眼睛,大約是覺得兩隻發愣的兩腳獸無關緊要,趕忙一道風似的跑了。

韋太傅後知後覺地警覺站起:“哪來的貓?”

宮宴上比較隨意,韋太傅隨身幾個仆從,也帶不得多。此處地方偏僻,新晉學子和朝中權臣,瓜田李下,真講起理由也稍顯牽強。而且再怎麼妥帖的借口碰上捕風捉影的疑心皇帝都要發怵,何況他本就站不住腳的立場?

要真被人抓個正著他私底下拉攏學子,怕是一時半會兒討不了好。

韋太傅的隨從是真沒見著人,一點影聲都沒,那貓兒好似憑空迅速地竄了出來,等隨從們意識到了,韋太傅也發覺了,攔也攔不住。

而且宮中的貓不是公主皇子就是宮妃們在頑著養,比宮人還金貴,鐵定跟著仆從,現下貓到處竄,不一會兒就該有人找過來了。

果然還沒等隨從回話,遠處就傳來女子壓低了聲音,慌張又急忙地喊叫:“鈴鐺!鈴鐺!”

想來就是在喊剛剛竄過那隻白貓的小名兒。

韋太傅自然不願被人抓個現行,收拾了一下便帶著隨從匆匆離去。

離開前他還要看著憐天獨苦言一番:“你要想清楚,並非是誰都有此機緣,也當看清當下大勢所趨,相信你是個聰明人,隻望你好好把握。”

憐天獨:

他真是聽了太多的聰明人理論,也不知是非向誰比高明,卻也高明不過命運。在憐天獨老家,這種聰明論調,比那種所謂“幹完這票我就回家/金盆洗手”的名言還要耀眼些。

總之是聽了就覺得沒前途。

韋太傅走前望著他那一眼倒是叫他起了雞皮疙瘩,那眼神可叫那一個婉轉起伏,不知是慘雜著惋惜還是別的什麼複雜的情緒,一邊嘴上似乎有寰轉的餘地,但憐天獨清楚,他這是打消了拉攏他的心思了。這拉攏的可真不牢固。

憐天獨想想也知道,一個無家無門的小探花,若不是野心勃勃或立場相當,亦或是對某些東西有遐想和苛求,便不值當花多大力氣拉攏,不太好控製,也不太好琢磨。何況可能還暴露了點兒什麼他別的“小問題”,他想讓憐天獨站隊,卻不拉攏,那麼撐死就是個炮灰。

憐天獨立刻低頭掐算,紫薇帝星果真舉棋不定,兜兜轉轉間尚未入主宮,不知最終落定誰家。

反正不是這個太子。

憐天獨一下子就安心了。

韋太傅走了,他卻仍坐在原地。此處不是內闈禁地,見不得人的又不是他,若被人發現了,隻稍說一聲迷路了就行,他等了一會兒,見到了那個順著白貓逃走方向前來找尋的女子。

琳琅如意穿著素色的宮裝,紋飾幹淨不綴錦繡,身旁沒跟著人,紮著簡單的發髻,釵環兩三,跑得急了,發絲都有些淩亂,不像一位娘娘,倒像一位宮人。

隻是那雙藍色的眼睛映著月光一路跑來,像一簇向月飄飛的螢火,幽幽在夜中,好看得緊。十五的月色透亮,湛藍的雙眼像寶石閃閃發亮。

確是一位美人。

憐天獨在那坐著,看著眼前著急跑來的女子和學子記憶中的小姑娘逐漸重合,那熟悉的臉龐點燃的並非是他的記憶,而是遺落的情思。憐天獨手握環佩,不緊不淡抿了一口茶。

美人眼神不太好,遠了看不清,近了怯生生的。憐天獨坐在轉角處,若不是角度剛好,他也見不著人。

那美人跑到前來了才發現還有人在這一頭,她見著憐天獨當即楞了一下,似是想起了什麼反應過來,第一時間不是疑問,卻是趕忙低頭告罪,有些唯唯諾諾的,轉頭便要一副出去了的樣子。

她是宮妃,這是宮中,撞見了旁人,除天子以外本不該向誰道錯,更不存在衝撞了誰,可她下意識便想躲開,再看她這一身比宮人不如的衣衫,大約在宮中的處境並不是很好。

憐天獨疑惑著叫住她:“如意?”

琳琅如意已經有很長的時間都沒聽到這個名字,以至於剛喊她時她沒能反應過來,她跑出去了一段,聽著有些恍惚,才慢慢停下來。琳琅如意有些呆愣地回過頭來,奇怪又警惕地看著月光下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