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她去找趨奪的時候剛搬到母親的身邊沒多久,她原先的房間還在趨奪的對麵,裏邊的東西完完整整還沒帶走,誰都沒去動過。
為防趨奪大半夜衝進她房間把她叫醒補作業,趨盈盈的房間向來都是落鎖的,她一邊抱著隱隱的期待一邊又嘴硬體不直,把作業放在房門口之後‘哢擦’一聲落鎖,蒙頭蓋被睡大覺,誰也別想進來。可惜道行到底不夠,那個鎖就沒在該起作用的時候完成過它的使命,趨奪還是照樣想進就進。
趨奪的房間卻是不落鎖的,一來根本沒人有這個想法進她的房間來‘一睹芳容’,二來——趨奪的房間精致而疏離,一塵不染得像個假的模板,沒有半點使用過的跡象,但凡任何一個人看見,大抵都會下意識倒退一步,先看看是不是自己走錯了房間。趨奪也由此認為,根本沒什麼落鎖的必要。
趨盈盈站在門口好一會兒,想起每次趨奪在她睡夢中破門而入的模樣,最終決定有樣學樣,壓根不敲門,推門就進。門一拉開,兩邊的風在同一個出入口相會,頓時吹了一個對穿,房間內的粉色紗帳被風帶得胡亂飄揚,把整個房間鋪天蓋地遮蔽成一場粉紅色的幻夢中。在那些夢幻的紗帳之後,精致的妝奩,龍飛鳳舞的精雕台飾、薄紗團起來置於高座的粉色軟棉床褥,床頭的玩具小人和袖滿了精巧圖案的錦繡服被——趨盈盈瞪大了眼睛,控製住了想倒退一步確認房間的腳步,看著這個與趨奪本人完全格格不入,又被精心打掃的房間。
趨奪坐在房間外頭毫無倚靠的飛台上,頭一歪,麵無表情地注目著燈火通明的風蕪山群,那些或明或暗的火光遠遠看去,像是一簇緊挨著一簇,連綿不絕搖曳在雲霧中,和高台上的人隔絕了一個世界。
趨奪聽到後邊的動靜頭也不回,張嘴就是趕人:“回去。”
趨盈盈還沉浸在這個驚世駭俗的房間布局之中沒有回過神,聞言就聽到趨奪不太友好問候,脾氣立刻就上來了:“人家好心來看你,你怎麼一上來就這樣說。”
趨盈盈好像聽到紗帳之後的人諷刺似的哼笑了一聲,沒到她想說點兒什麼,坐在飛台上的人站起身,赤著腳撩開大片紗帳走到她麵前,居高臨下問道:“那麼,大小姐深夜來訪,是有何貴幹呢?”
“你”趨盈盈眉毛一橫,正要說話,又被趨奪打斷了回來
趨奪說:“如果是想問你不記得的事,我都已經告訴了義母,有問題,盡管去問她好了。義母會不會說就不是我能幹涉的事。”
“我”
趨奪兩根手指一撚,撚住了趨盈盈正要張開的嘴,阻止她要說的話,趁機將人倒掉了一個身,朝著她房間門外推了出去:“如果是回來收拾東西,你走錯位置了,大小姐。”
趨盈盈一邊被人推著一邊抬眼憤憤地看向頭頂的人,用全身力氣掙紮以表示自己的不滿,那點兒些微的反抗在趨奪手中聊勝於無,她被無情地推了出去。
趨奪比她高,麵無表情地低下頭看著掙紮的小姑娘,說道:“我不想看見你,這麼明顯的事看不出嗎?大小姐?”
趨盈盈聽著她冷漠的話瞪大了眼,本來想說的話掉在了嘴邊轉了一圈冷了溫度,心中咯噔一聲,好像有什麼東西從胸口掉到了肚子裏,她一開始還象征性地掙紮了兩下,走到門口,人也都蔫兒了。
到了門外,趨盈盈想起今天的目的不是來找茬也不是來聽趨奪冷漠打擊的,她慌慌張張地抓住了準備關門的趨奪的衣袖,整個人靠在她身上拉住趨奪:“等等!”
趨奪:?
趨盈盈按著袖口扒拉著門,在趨奪越皺越靠近的眉毛裏才咬著牙心一橫別別扭扭地擠出低聲的呢喃說:“謝謝你。”
“我知道不是你做的,我和娘都沒有懷疑過。”
正在推搡著她的手停下了,趨盈盈以為她回心轉意,抬頭去看,卻看到了一雙沉靜得宛如古井的眼睛,她眼中的瞳孔裏倒映不出趨盈盈,隻是空洞洞的一片黑暗——哪一位俏麗年華有百轉心腸的少女,會有這樣死灰一樣、風都吹不起波瀾的眼瞳呢?
趨盈盈忍不住伸手去碰。
趨奪按住了她的手,兩個人維持著這個親昵的姿勢好一會兒,趨盈盈才聽見趨奪開口,用一點點沙啞的聲音緩慢地吐字:“大小姐這是第七十二次。”
趨盈盈適時地透露出一點兒疑惑,又聽趨奪接著講道:“還有二百一十八次,還很遠,不是嗎?”
趨奪說:“我特別支持你,真的,你盡管去找死,在我還幹淨身上的債之前,我都很樂意為你效勞。”
說完趨盈盈隻感覺被大力推得踉蹌了一下,身上的木門瞬間合上,落下了幾百年不曾落下的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