頤天真人問得委婉,大有他不樂意就拉倒了的模樣,這反而叫憐天獨不好拒絕。師尊的懶簍子徒弟理,這是自古以來就不變的真理,憐天獨吃了幾十年和真人的白飯,此刻就是心中不願,也得捏著鼻子認下。
何況頤天真人是個比他師父正直不知幾千倍的慈祥長輩,熱衷提攜後輩,斷不會拿些不好結的陳年爛賬來為難他。頤天真人說快有結果了,那這事基本就是十拿九穩地等著收尾。憐天獨想到這些年同樣神出鬼沒的趨奪,想必就是為了這麼個事折騰了幾年。
雖說當年是由趨百味和瑤月尊者牽的頭,但如今隻剩下點兒昔年的殘羹爛賬,風蕪先發現、風蕪先出手、出力出了大頭,他們再是寬厚,想也不樂意幹了大半的活被人分一杯羹,到了這時,廣陵自然是插不上手,頂多出個人力走過場。
憐天獨想想,覺得自己就是去充當吉祥物代表點個卯,至多還能看一下邪教的組成成分和建築審美,再沒有比這輕鬆的差事,憐天獨欣然接受了。
既然決定要跑外當遊曆一回,憐天獨覺得也不妨問問清楚,這些年他在師門內倒也順風順水,上一輩子又根正苗紅地長在紅旗底下,幸運地沒遇上什麼醃臢事,最大的苦惱不過是道心和課業問題,還是頭一回要正眼瞧瞧地道的邪教。
憐天獨問頤天真人說:“師叔,我聽師父說煉星從前能夠把煉丹的名目立起來,靠的是朱雀血脈煉製成的丹誘惑凡俗。如今趨師姐好端端地長在風蕪裏,他們難道是又找到了新的朱雀或者什麼稀奇血脈?”
“那怎麼可能,”頤天真人說,“世間朱雀大多離群寡居,不理世俗,在繁衍上困難,以至於血脈單薄。能長成起來,非得是千百年甚至上萬年的大怪獸不可。大怪獸出世,不是天災就是奇景,從來隻有大怪獸抓人的份,一般的問道或是凡俗哪可能說找到就找到。”
“況且,朱雀的血肉隻是個幌子,昔年煉星那夥邪人在凡俗間胡作非為,甚至引動了廣陵、風蕪兩座仙山,可不全是因為稀薄得趨近於無的神獸血肉。”
“我從前聽師尊說起覺得奇怪,”和真人說八卦事無巨細,但除了八卦的部分就跳茬跳得厲害,導致他聽得也不怎麼靈醒,“我聽說煉星借著丹藥吸取凡俗的血肉和生命以觸道統,盡管有限,但他們確實能掌握一些相對的道法是吧?大多人一生局限,若是世代局促於山野,不曾接觸過學識,如果隻是想要蒙騙這樣的普通人家,一點兒解決小病痛的手段、一些祛寒補熱的草藥也就足夠。他們卻用上了朱雀血肉——不用在自己身上,反而是用在被他們視為目標的普通人身上,這樣的成本是不是稍嫌大手筆了?”
頤天真人一點頭:“是這個理。”
頤天真人道:“兩個原因。第一,便是趨奪的身世。”頤天真人想了想,輕咳了一聲,似乎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低聲道:“這件事並非隱秘,但切莫在風蕪麵前提起,太傷人心。”
見憐天獨點頭,頤天真人才接著道:“趨奪的母親,是那夥邪人在奴隸市集上買來的獸奴。所謂獸奴,是民間對專門用來培育、照顧,甚至是侍奉野獸、充當野獸儲備糧的奴隸的稱呼。你應該也想到了,趨奪的父親,便是那個‘獸’。”
頤天真人麵露歎惋:“趨奪身上的朱雀血脈來源於她的父親,可剛才也說了,世間朱雀大多離群居所,無一例外不是舉世難尋的大怪獸,這樣的大怪獸,哪裏是凡人的血肉能夠沾染的呢?”
凡人的貪婪想將神明的血脈留在泥胎中,付出的代價必然是慘痛的。最初那一位可憐的女子已不知姓甚名甚,凡人肉身不及一顆小樹高大,卻要誕下太過濃厚的朱雀之血,小朱雀甫一出生,便劃破了母親的肚子,凡人女子在劇烈的痛苦和失血中悲慘的死去。
小朱雀生得畸形,人不類人,像鳥,卻又有著人類的些許特征,高貴的神明血脈被凡人沾染,從出生就注定了它的結局比它那一位悲慘的母親好不了多少。被按著和人類□□,又因太過龐大的身軀和未知的危險被豢養它的人類處死。
就這樣如法炮製不知過了多少代,雜交的血脈越發稀薄,朱雀的身形被人身替代,也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在這一些‘人造朱雀’中,趨奪誕生了。
她是唯一一位好手好腳沒有畸形、用著人類身形,開了神智的‘幸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