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滅沒聽懂似的朝他擠了擠眼睛:“可不,我凡俗肉身,真釘死了就沒辦法了。大師果真執意如此,我想托大師發好心,先替我尋個消遣地方釘。”
憐天獨在一旁聽著兩人口水話,注意力一直沒從眼前女子身上下去。眼下聽到她說這話,憐天獨後知後覺,才知道遏空剛才那一句她本身後邊是想說什麼。
他仔細瞧了瞧,發現這位被稱作明滅的女子本身並無仙緣仙骨,是個凡俗之身。再怎麼看,也無法看到她的道法延伸。
他下意識就認為這是一個接觸了一點兒佛法道法的凡俗女子了,隻是奇怪遏空的說辭,話中的女子的表現又和凡俗不稱。
大約是他盯著女子的時間有些長,女子同這一頭講完話,回過頭的注意就轉移到了他身上。憐天獨看她轉過頭來,剛要開口自我介紹兩句,突然見眼前的臉孔放大,他好歹控製住了才沒往後退。女子湊近到了他身前,她這一下靠得很近,人幾乎都要貼到憐天獨身上去,頭上的紅紗蹭到了他胸前的掛飾。
憐天獨一個愣神,就被幽淡的香氣撲了滿懷。
明滅似笑非笑地打量著人,挨在他的肩頭上向上挑眼看著他,憐天獨往下一望,就好像好多年前做了個夢,不慎掉進四處不見天光的深淵,隻能望著那雙眼睛,那顆跳回去的心隱約又要有跳出來幾分的征兆。
她還想再往前一步,憐天獨還沒來得及阻止,她剛有動作,額上便有金黃的流光閃了一閃,輕輕彈了她一下。她立刻像被燙到似的驚呼了一聲,往後退了一步,額頭上留下了一點焦灼的痕跡。
明滅非得乖乖呆在鼎下舉著這塊‘罪己牌’被人圍觀不是沒有原因的,這是她受了罰,遏空布了陣,給她劃下範圍,非要在這裏舉著牌子呆夠時間才能出去。遏空倒是很實誠地認為她完全有能力自己跑掉,但青天白日下受著虔誠的眾人圍觀,她竟也老老實實地沒對陣法做什麼,好好呆在了裏頭。剛才那一下是她靠得太近,超過了遏空布下的陣法邊緣,封印立刻給出了警告,稍微刺了她一下。
明滅縮回原地,苦著臉揉了揉額頭,縮起脖子,把半張臉藏進了舉高的牌子背後。她悶悶地抱怨道:“我也沒犯什麼傷天害理的大錯吧?一點小事,何德竟然還勞動了劍尊,遏空大師,對我太殘忍了?”
她沒覺得憐天獨來這跟她要是沒有關係得多尷尬。
遏空出家人不打誑語,非常誠實:“憐道友是應我之邀前來論法會”
“順道看看是否能解我心中難題。”
明滅馬上一臉‘叫我說中了吧’的表情。
反倒是憐天獨有些驚奇,問她道:“你認得我?”
憐天獨看她先骨仙緣具無,以為她是個壽終百歲的凡俗,看看模樣也至多不過雙十年華。他凡塵而居,她的表現確實像是第一次見到他,就算對方和佛門多少有些緣法,聽過劍尊的名號,或是在塵世中見過他一兩回不甚明朗,那也不應該立刻就認出了他。
誰知明滅想也不想,挑著眉說:“都說一孤三絕兩不疑,大名鼎鼎,我也沒那麼孤陋寡聞。”
憐天獨疑惑地看了遏空一眼,收到了一個平靜的眼神。
不知道每代驚才絕豔的青年是不是都要被“別人家的孩子化”,最後由小道傳聞總結,編一個朗朗上口的一二三名號,方便大家八卦傳說。以憐天獨那一代人來舉例,說道最多的‘一孤三絕兩不疑’,孤指的是劍尊憐天獨,三絕指的是毒摩羯雙妙妙、癡鬼西不落、百聞客無不知,剩下兩不疑指的便是天劍閣風清風楊二人。
那些年他也的確如天下意氣風發的青年一般,持著一把孤鴻所向披靡,遇山開山,遇海斬海,呼公道,斬不平,踏盡天下汙髒霜雪,無論仙門俗塵,傳揚甚廣,幾乎無人不知。一個小女孩認得他,甚至崇拜他,有求於他,他都不覺得有什麼奇怪之處。
問題在於幾百年過去,當年意氣風發的青年早被攪成了大鍋燴,行事之低調,正在往千歲高齡老人的路上狂奔。連他的小弟子李桑都已經到了被稱為師祖的年紀,更不用說那些風光正盛的一二三三二一已經被編排換了幾代了。
可能還有一些和他同輩的人隱約記得自己當年的風光吧,但那也不用說凡俗了。
明滅看他眼神古怪,和遏空來來往往的模樣,自己摸著下巴想了一會兒,一瞬間恍然大悟。她好笑地用木牌戳了戳他的手,說道:“別看我這樣,我和劍尊可是同輩人哦?”
她眨巴了下眼睛:“是真正的同輩人,和大師他們都不算,我和你,才是真正的同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