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滅看他站著發呆,抬起腦袋來,奇怪地問了一聲:“怎麼了?”
憐天獨久久沒有回答,明滅又要開口,瞥見憐天獨的神色,她似乎想到了什麼,歪了歪腦袋,迅速低下頭來貼著憐天獨的耳朵,小小聲地笑道:“發現啦?”
“嗯。”憐天獨把背後的人往上掂了一下,跳上孤鴻,朝著廣陵外離去,“什麼時候的事?入了廣陵之後——還是我開始調查你的事那時?”
明滅笑嘻嘻地:“比那還要早得多呢!”
太潛移默化,又太順理成章,以至於憐天獨甚至沒能發現過來自己身上的異常。
憐天獨確實對她的顏色有一照麵的驚豔,在一開始的冒犯後那點兒驚豔所積攢出的好感度也一瞬間降至穀底,留下來的隻有不愉快和警惕。
明明是對這個人充滿懷疑。
——是什麼時候起,他默認自己對明滅一直是有好感存在,而且好感有明顯增加的趨勢,不減反增,以致明滅後續的所有出格行徑他都自然而然地接受;是什麼時候起,他不懷疑明滅對自己身邊發生的事情有著超出常理之外掌握的異常,也不懷疑她對和真人相關之事懂得似乎太過多,又自覺主動地默認了明滅所說的話都是真,下意識順著她話中的意思去做;又是什麼時候起,他明明對著明滅有了一定性的警惕之後,卻一而再、再而三對她的冒犯表示寬容縱容甚至是習慣?
他是這麼好說話,這麼毫無防範甚至於懵懂的人嗎?
最為匪夷所思的,還有他此前明明也想到過這個關鍵,卻沒覺出絲毫的怪異點,反而自然而然地跳過了這個異常還為此找出借口,轉而把一切都歸為——對漂亮姑娘莫名的好感?和美女的小把戲?
這是一個遵照常理和他本身性格能總結出的結論麼?
明滅晃著腿,在他背後思索著,終於從記憶中翻出一點兒印象來。明滅笑道:“我想起來了,是瑤月尊給你留下的靈明草嗎?我以為你會一直發現不了的?”
憐天獨看向自己的手腕處,自從李桑那件事過後,和真人給他寄過來的靈明草被他做成了銘牌的裝飾纏繞在上。
明滅又道:“別看啦,靈明草在這兒也起不了什麼大作用,又沒有迷惑你的神智,你這不是還挺清醒的在思考嘛?”
憐天獨背著人禦劍飛在最高空,正往蠻荒的方向而去。他心說:現在還沒把你原地放好趕緊跑路就已經夠不清醒了。這個想法剛落地,他又把人往上托了托,好像怕自己真把人給掉下來似的,明滅感覺到了趕緊把他纏好。
憐天獨問:“那是什麼。”
明滅埋在他脖子側神秘莫測地笑了笑。風把明滅寬大的兜袍吹得劈裏啪啦,一下子全都蓋在了她的臉上,也蓋住了小小的聲響。
她說:“是愛情呀。”
明滅說:“你遊離於世那麼久,不是一直想體會愛情的滋味嗎?”她抹開臉上的紗綢,在憐天獨的臉側輕輕印下一個吻:“恭喜你劍尊,現在你終於落地塵埃,歡迎來到這個愛恨嗔癡都庸俗得愚不可及的俗常中。”
憐天獨靜默不語,好像有什麼東西,真因她落地的話音狠狠地跳動了一下。
明滅雖沒有仙骨仙緣,也沒有靈力,但確實有在道途上好好走著。盡管她都不知道,那能不能算是她自己的道途。
一開始看見憐天獨的時候她確實隻是單純的有意逗他,那個時候她還沒下定決心接近憐天獨,但對於從未見過的宿命,她還是動了一點捉弄的壞心思。說他是後娘養的也隻是一時興起,看那張假裝板正的臉,明滅內心沒忍住翻了翻白眼,心裏說:又在裝,又在裝。
——她對憐天獨的了解恐怕比了解她自己還要深,哪怕他們此前從未見過。若非如此又怎麼配稱之得上是命運呢?
憐天獨果不其然地有些慍怒,雖然沒太表現得出來,但明滅心裏清楚,若沒什麼意外,他明天是不會讓自己再見到他了。
明滅癟了癟嘴,心說真不經逗,然後轉身一跳,在憐天獨反應過來之前迅速跑掉了。
——那時候她真還沒想怎麼著了憐天獨,大約是驚訝的臉色太過好笑,又可能是惡劣的心思被‘既定的宿命’那點不甘心所影響,也可能隻是單純閑得發慌。晚上睡前,明滅不自主地把那張驚訝的臉回放了好幾遍,覺得實在好玩,於是決定明天還去逗他。
他生氣了又怎麼樣呢?多半是還沒習慣,於是明滅把接觸過的小弟子們對她的‘無可奈何’,遏空對她的‘寬容’和‘習慣’放了一點到憐天獨的身上去。
隻是一點兒影響,一點兒並非他自覺主動生出的情緒和感覺,讓他體驗了,讓他感知了,甚至不影響他本人的思考和神智,悄無聲息,這樣的手段聞所未聞,自然沒人能夠察覺。
果不其然,前一天還在生氣的憐天獨很快對她放下戒心,重新打開了那扇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