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情緒影響的效果在他身上未免也太過立竿見影了一些,大概不排除憐天獨本人就十分好哄的緣故。
明滅心裏歎了口氣,覺得這人還真是個直白的小孩兒心性啊。
而且他做菜比素齋堂好吃多了,她決定天天去蹭飯。
不過很快明滅就發現,那實在是一個,不怎麼理智的決定。
畢竟她太容易嫉妒了。
憐天獨,這個跟她共生了一段命運的人,這個已經近千歲經曆了風霜的修道者,卻還能保有著那樣幹淨,那樣天真而坦蕩的氣息。不難想象,他的人生一定是順風順水的、一路無往不利地披荊斬棘,像個主角一樣,淌過重重劫難最終獲得成功——噢,不是像,他本來就是主角。在這個被瑤月尊者顛覆了法則,攪亂了水之後的世界的主角,天道把他填補過來,自然要順順當當地庇佑他至如今。
作為同樣因這一段混亂的法則所誕生的另一位,這怎麼能不讓她嫉妒呢?
明滅問他,如何扭轉已經發生的結局時,憐天獨莫名其妙,他確實聽不懂。不過那天的天色實在是太好了,有萬裏無雲的晴朗,就有直白不知轉折而投射的光,那雙聽不懂的眼睛微微瞪大,不太讚同明滅所說的話。裏頭澄澄澈澈地隻倒映著坐在窗沿上的明滅一個人,順路裝下了她身後大片黃昏的輝光,她一個詫異,就在裏頭猝不及防地撞上了自己。
那雙眼睛可真好看啊,明滅心想,突然心思發癢,就有點想親親那雙眼睛。她動作比念頭轉得還快,一個沒忍住就伸了手。可惜對方反應得更快,阻擋了她的行動,她隻能順勢往下掉,掉進了對方的懷中,看著他措手不及的模樣。
近一千年,還能倒映著夕陽中黃昏純粹餘光的眼睛,叫人怎麼能不去嫉妒呢?
因他什麼都沒想,隻看著她。
明滅改變了主意,反正自己的時間所剩無幾,不如跟著他,反有一個突破口了。
她覺得這樣的氛圍還挺好的,憐天獨對兩人的相處模式適應得很快。離開雷音寺時,明滅甚至已經不用再施加什麼影響,憐天獨已經習慣了自己這種氣來得快消得快的狀態,很尋常能將明滅視為無物,並對她的小動保持作聽之任之,反正我不懂之的態度。
明滅隻覺得好笑。
來到書院之後明滅更是輕鬆了許多,一個新的環境,是最容易有新突破的地方,滿院上下都是對他們這一身老夫少妻皮子的好奇,她也樂得作威作福,順便為自己的新生活鋪上順暢躺平的大道,她將這一點一滴的好奇悄悄挪到憐天獨的身上去,一點一滴地悄悄影響。
——不過不愧是隻能修道須臾的人,腦殼子就是夠呆夠硬,什麼都容易產生,就是不太能夠產生好奇,仿佛天生缺一根筋似的。明滅氣得一口咬在憐天獨的腦袋上,被憐天獨無奈地揪下來。
書院的生活真的非常安逸,憐天獨雖然嘴上不說,但骨子裏就是溫柔的人,不動聲色地把她照顧得很好,這種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感覺實在是妙不可言,甚至讓明滅產生了一點兒就這麼過下去,壽終正寢也很好的感覺來。
與此同時,憐天獨身上的‘習以為常’和‘縱容’的情緒,也已經飽和到不能再飽和地步了,哪怕他毫無所覺,嘴還硬。
明滅心說這麼發展下去很危險啊,於是決定出門找點別的東西來摻活摻活。
她開始頻繁地往村莊外的鄉野市集上晃蕩,人越多的地方,情感、情緒、感受、這一切東西混雜起來,簡直多得都要爆炸。
攤販老板們招呼她時的‘熱切’、閱覽商品貨物時的‘等待’、村口婦女閑人們一起拉人攢局時的‘算計’、茶餘飯後互相閑談彼此間雜話的‘憐愛’、甚至還有陪著小孩兒相互頑鬧時的‘暢快’可惜憐天獨不常出門,這些情緒施加到她身上又隻有很少的一點,她再把這些帶回去給憐天獨分享體會,又是層層遞減,少的不能再少。但總之,明滅還是把這些一股腦地全丟在了憐天獨的身上,書院的學子們她也不放過,去跟更多人交涉,又把這些感受都帶回來。
隻是這個遲鈍的人啊何時才能開竅呢?
憐天獨沉默地聽著,聽著這些不屬於自己的情緒和情感施加到自己的身上來,他心裏竟泛不起一絲波瀾,反而會覺得太正常了,確實是明滅的作風。
他真想為自己的自覺捂一會兒臉,可惜手還抱著罪魁禍首,暫時沒空。
憐天獨心說都病入膏肓到這個程度了,哪裏是這些那麼寬泛,那麼雜亂的情感所能概括和影響的?
憐天獨說:“還不止。”
“不止這些。”
明滅當然道:“我還沒說到轉折點呢。”
憐天獨不解:“還有什麼轉折?”
明滅就告訴他:“你還記得小陸嗎?你那個姓陸的小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