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第102章 心竅皆迷(1 / 3)

憐天獨跟著遏空順著山道行走,雷音寺門前一條路直修到底,青石板間生出了一從一從細碎的雜草,有人走過,石板晃動起來,憐天獨踩在上麵感覺輕飄飄的,好像踩踏在雲中。他不是第一次來雷音寺,雷音寺香火鼎盛,每一次來都有許多善男信女在山道上排出了長隊,頭一次這麼寂靜,讓他有了不一樣的感覺。

遏空撩起下擺走在最前端,兩人正要去拜會遏空的主持師兄,憐天獨難得會見舊友,要在雷音寺叨擾一陣。

雷音寺的山梯直通前院,前院過後一條長道連接了各處大殿,大院前的幾尊香火大鼎之上,信徒們供奉的香火在靜默地燃燒,雷音寺不知為何清散了信徒,連沙彌弟子都少見,寺內一片安靜,幾乎落針可聞。

路過大鼎時,憐天獨才發現可能也不是清散了信徒,就隻是今日恰好有些冷清而已。大鼎下還站著一位女客,她披掛著緋紅色的衣袍,像是苦修的信徒,把背影纏裹得嚴嚴實實,隻能看見她仰頭時側臉的一點兒小小鼻尖。

憐天獨偶然瞥一眼過去就再沒移開目光,望著大鼎的女客隱有所覺,轉身看了過來,看到有人看著她,還朝著憐天獨淺淺一笑。憐天獨這才看清了她的正臉。他驚鴻一瞥,覺得盯著人家的臉直勾勾地看有些不太體統,轉開視線,就覺得這張麵孔越發熟悉。

好看是好看的,豔麗得有些過分。他仔細想了想,覺得就像是這些年遇上所有有好感度的人的集合體一樣,哪兒哪兒都看著舒心,他大約就是心好這一口。

憐天獨問遏空:“大鼎下的那一位是什麼人?”

遏空走得快,似乎沒聽清楚他的問題,反問:“什麼?”

還沒等憐天獨再問一遍,院內午時的大鍾連響三遍,遏空聽了便和憐天獨說道:“午時了,你先進去,主持師兄已經在裏頭等你了。”

憐天獨也隻得點頭,先去與主持打過招呼。

打過了招呼,憐天獨從殿內出來時已不見了遏空的身影,大約是到了時間有事多忙,憐天獨又不是第一次來的稀客,暫時顧不上他。

遏空顧不過來,憐天獨就自己走動,他走回殿前大鼎的地方去,本不報什麼希望了,走到前院一看,鼎下的那位女客仍然站在原來的位子,好像在等待著什麼。

憐天獨心裏說著不好,腳下卻控製不住地走過去,他心想道,我不會是一見鍾情了吧?

一千年的純清小學雞動心容易老房子失火,他還沒靠近人耳根就紅得厲害,要說的話打了幾次腹稿,還很迷茫地在想:我原來是這麼主動的性子嗎?

可見真是以前沒碰上什麼喜歡的人。

女客看到有人朝自己走來,好奇地盯著他看,把憐天獨盯得更加緊張,他不確定自己在走路的過程中姿勢是不是歪扭了,臉是不是更紅了,連手都不知道往哪放。幸好距離不遠,不然下一刻怕連先抬哪隻腳都分不明白了。

在她太過直白的眼神下,憐天獨開了口。他想打個招呼,又想問問對方一直在這兒看著什麼,女客見他一直沒張口,抬了抬眼眉,釋放一個問詢的信號。憐天獨比她高出一截,女客藏在緋紅蓋簾下的黑發從額頭細碎掉下,她恰好輕輕抬眼,憐天獨霎時一愣,滾到了嘴巴的話打了結。

再開口時,憐天獨說:“道友可曾有許下婚配?”

憐天獨:????

明滅:????

憐天獨意識過來自己脫口而出了什麼,臉一下子整個紅了起來,他發誓他絕對沒有想過要說這種話,以他的教養他也不會對見第一麵的人說出這麼輕佻的話來。

女客估計也是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瞪大眼睛楞了好久,突然一抽一抽地笑了起來,笑了半天,連頭都抬不起來了。

憐天獨紅著臉不敢說話,怕越解釋越錯,對方沒怪他唐突已經很好了。

誰知對麵的人笑了夠,抹著笑出的淚花抬起身子來,把一隻手放在他的手掌中,回答他道:“好啊。”

憐天獨又是楞了許久,等他反應過來明白對方是什麼意思後,一言不發在原地站了許久,沉默著,沉默著,險些要把他身上的白袍子都沉默紅了。

憐天獨一時間沒找回自己的聲音,隻顧得上在那裏支吾:“你不問問我是誰,是什麼人?”

他覺得這個進展好像有些出乎意料的快,當然不是說進展快也沒什麼不好的,隻是太快了,就讓他覺得正好。他不知為何生出了一些莫名焦慮,好像在趕著什麼時間似的,他明明才準備結束上一段人間的旅程,他明明不急。

女客歪著腦袋,上下打量了他一圈,說道:“你好看。”

言下之意就是顏狗看上顏色罷了。

同樣一見鍾情的顏狗憐天獨無法反駁。

女客說:“你這麼合我的口味,要問你是誰的話,豈不倒了胃口?”

憐天獨突然意識到自己可能是遇上女流氓了,但他竟不覺得反感,心情飛得比雲上還高,甚至還企圖小聲地掙紮:“常人吃個餛飩,覺得合口味,都要記個店家。”

女客不假思索,眉眼擠出了一條彎彎的明月,笑得見牙不見眼:“唔……那我先試試好了,好吃再記店家。”

說完話,笑著拉過他的手,帶著人就往山下走。今天的雷音寺格外安靜,一路既無香客也無灑掃的弟子,隻有兩個人一前一後,邁著大步跨過一階一階抬高的青石。

憐天獨甚至還沒能反應過來,想找點什麼話說,好像想補全中間應該有的空白似的:“你這是”

女客接著他的話道:“強搶民女。”

憐天獨又道:“雷音寺莊嚴之地”

女客挑高了眉頭,在前邊拉著他的手往前走,頭也不回:“強搶民女就強搶民女,怎麼還有門派歧視的?”她輕輕地笑了一下,搖了搖頭,“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憐天獨糾正:“是民男。”

憐天獨覺得自己大概是瘋了,他還怕自己輕佻,結果對方比他更輕佻,而時至此刻他的心髒還在劇烈地跳動著,生不出半點防反抗之心。畢竟對方看起來隻是個普通凡俗,隻需要他輕輕一掙。

他跟著女客搭上了路過的車馬,一路順著回了她的家。她就住在附近的城鎮中,大約是得了空閑才來寺中參拜。他跟著女客左繞右拐,拐到了一條民居的小巷子裏,巷子最深處有一處院落種了槐花,正從院中探出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