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石場的工作可不是一般的累。小學時我們學過一篇文章叫《伏爾加河上的纖夫》,課文裏講纖夫的生活有多艱苦,勞動強度有多大。學課文時,我隻覺得那些纖夫可憐,沒想到,有一天我自己也會過上類似這樣的生活,隻是我們的老板不像他們的老板那麼殘忍而已。
開始,由於人生地不熟,我和村裏那幫人一樣,表現良好,表叔讓我幹什麼我就幹什麼,而且盡量把要做的事情做到最好。為此,表叔經常表揚我,對我提出的一些小小要求也盡量滿足。比如,有時幹完活,我要求到鎮上去逛逛,他也不反對;有時他到城裏去,我讓他幫我買什麼東西,他也會買;有時中途幹活累了,我跑到住的地方去睡覺他也不說我……那時,幹活的人裏,要數我和一位名叫鈴鐺的人年齡最小,表叔把我們兩人分為一組,一起幹活,平分工資。我們幹的活是用板車拉石頭,把石頭從它生長的地方——山腳下拉到碎石機前,過完秤,倒掉,再繼續回到原地拉。當時,拉一方石頭的錢是兩塊五。你問我這是怎麼計算的?很簡單,一般說來,三千斤石頭為一方,一板車石頭六百斤,拉五車石頭就是一方了。這個活在采石場裏算是比較輕鬆的了,但我和鈴鐺的手還是因為長時間地抓車把,起泡了,抱石頭上車時,泡泡被石頭劃破,流膿流血是常事。直到半年後,我們的手才漸漸適應那種活,手掌上長起了厚厚的老繭。
我從小愛看書,在采石場沒書看,閑暇時,我就把表叔從鎮上或城裏買回來的報紙雜誌等從頭看到尾,一個字不落。鈴鐺則喜歡唱歌,平日裏吃完飯休息的間隙,他總喜歡抱著他那把不知道從哪裏弄來的破吉他,邊彈邊唱。鈴鐺的聲音很好聽,比現在一些所謂的歌星的聲音還好聽,他的聲音渾厚裏透著慵懶,有一種天生的貴族氣。每當他唱完一首歌,我和工友們都忍不住報以熱烈的掌聲。鈴鐺幹活比我拚命,他是家裏的老大,下麵還有三個弟妹要上學,父母的身體又不太好。采石場實行的是多勞多得的製度,有時我不幹活,他就一個人幹,能拉多少石頭他就拉多少。有一段時間,因為不停歇地幹活,他的兩隻手掌整天都濕濕的,布滿鮮紅鮮紅的血跡。我讓他別太拚命了,要注意身體,他總是靦腆地笑笑,低聲道,沒關係的。我喜歡鈴鐺的笑,鈴鐺笑起來時就像一個害羞的小姑娘,讓人不自覺地產生憐惜之心。鈴鐺的性格也像女孩子,沉靜內向溫柔善良,他對我很包容,時時處處讓著我,從不跟我和其他人爭辯,我和其他人不願幹的活他總是默默地幹了。比如,我們大家住著的房子裏的衛生,別人都不願打掃,他就趁我們午休或早上都還在睡夢中的時候悄悄地幹了;有時,衝涼房裏的下水道堵了,別人告訴他一聲,他立刻就去疏通了;有時,他正在洗衣服,一些比較懶的工友看見了,便把自己的衣服也扔給他洗,他也不拒絕,我實在看不過去,叫他別洗了,他總是靦腆地笑笑,柔聲道,沒關係的。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