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1 / 2)

越往林場走,道上的積雪越厚,逐漸遠離了人類文明的道路也變得狂野起來,時常有藏在積雪下的尖銳石塊刺傷毫無防備的行路人。

一些穿著皮靴的東洋人尚且在崎嶇難行的道路裏不慎被傷了腳掌或扭傷腳踝,華人們更是被難行的道路折磨得苦不堪言。

柳亮記不清自己踩到了多少尖石,雪下的赤/裸腳掌已經麻木,一片可怕的青黑色蔓延到露出積雪外的腳腕上,隻看這一點可怖的青黑色便能想見積雪下的雙腳上那些令人窒息的凍傷。

背上的男孩在今天早上死了,又或許是死在昨天夜晚,柳亮不知道,他的後背在沉重的負擔下已經徹底失去知覺,直到男孩冰冷僵硬的屍體從他身上跌落,柳亮才從他無神絕望的雙眸裏證實了他的死亡。

這一次,不用柳亮替他在路邊掘墓,和許多在道路上跌倒的華人一樣,大雪很快就將屍體徹底掩埋。

“啪!”皮鞭從風雪中呼嘯而至,狠狠抽在柳亮顫抖的肩膀上,“該死的華人賤種,走得這麼慢當是在散步嗎!”

這些天來,看守柳亮這隊華人的東洋士兵已經摸準了柳亮的弱點,他們知道,這個滿身肌肉像野獸一樣強壯的男人的破綻在肩膀上,一路背著重擔行軍,他肩膀的骨折越來越嚴重,甚至能看到鋒利的斷骨刺破岩石般堅硬厚實的肌肉探出頭來。

即便是輕微地觸碰肩膀都能讓柳亮鑽心得疼更不用說是鞭子的抽打,東洋士兵樂得這樣折磨柳亮,他們互相打賭,看這個桀驁的華人什麼時候開口求饒,可疼痛隻是讓柳亮的眼神更加堅定,他沉默地走著,一言不發。

一頓鞭打終於過去,東洋人揉著發酸的胳膊罵罵咧咧走開了,柳亮始終挺拔的身子猛地蜷縮在一起劇烈地咳嗽起來。

刀子一樣的寒風瞬間將他的咳嗽聲刮碎,又順著他的口鼻、從他身體的千瘡百孔裏趁虛而入,在他的肺裏粗暴切割,層層積雪在顫抖中從柳亮的身體上掉落,露出單衣下虯結的肌肉和縱橫交錯的傷痕。

幾天食不果腹和一身的傷痛似乎沒有讓柳亮消瘦下去,關節處蒼白清晰的棱角反而讓鐵塊般發達堅硬的肌肉間線條更加明顯,隨著柳亮因劇烈咳嗽而將身子蜷縮在一起,那一塊塊充滿爆炸力的肌肉充血凸起,若隱若現的青筋在古銅色的皮膚下微微顫動,使柳亮仿佛一座痛苦的火山般灼熱而危險。

終於,咳嗽聲漸弱,慘白的雪地上留下一片斑駁刺目的紅色,就連厚厚的積雪也無法將之掩蓋。

柳亮抹去嘴角的血跡,重新直起身子準備上路,但周圍麻木前進的華人隊伍中猛地躥出一道黑影,徑直衝來,不顧柳亮滿身血汙將他死死抱住。

“年年,”柳亮沙啞低沉的聲音裏滿是驚喜,沈年年身上熟悉的體香讓他被血腥味填滿的鼻腔頓覺舒暢。

“是我,柳爺,我終於找到你了,”沈年年將柳亮抱得更緊,感受著柳亮身上炙熱的體溫和堅硬發達的肌肉,沈年年的聲音有些顫抖,“我還以為你死了。”

忽然,沈年年眼角的餘光看到柳亮腳腕上的青紫,她趕忙放開柳亮,蹲下身子,“柳爺你的腳!”

沈年年的心在看到柳亮雙腳的一刻如同被電擊般揪緊了,這雙寬大厚實的腳上滿是紅黑相間的凍瘡,腳底早已在粗糙地麵的摩擦中血肉模糊,她手足無措地看著這雙傷痕累累的腳,眼淚瞬時便湧了上來。

“沒事的,”柳亮對於自己雙腳的傷勢早有預料,他的雙腳已麻木失去知覺,可相比起傷勢,沈年年的眼淚卻更讓他心疼,“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這種肌肉男糙漢子命硬得很,在哪兒都能活,這點傷算什麼。”

聽他的語氣輕鬆,沈年年稍稍寬心,擦了擦眼淚,撕下自己衣服的衣擺,小心將柳亮的腳包上,“你就愛逞英雄,這些天找不到你我快擔心死了。”

見沈年年臉上的憂慮之色溢於言表,柳亮輕輕地揉了揉她的頭發,“別害怕,就算山崩地裂,隻要我有一口氣在,一定會保護你到生命的最後一刻。”

他的話還沒說完,嘴巴便被沈年年柔若無骨的手掌捂住,“不要說這麼不吉利的話,我們一起好好活著!”

幾天後,林場的入口終於出現在人們眼前,從醫院出發的數百人隊伍隻剩下三分之一,大部分是身強體壯的男人,他們雖沒有和其他老弱的華人一樣死在路上,卻也都被這一路的嚴寒和虐待折磨得不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