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遊這一嗓子賦予了濃厚的情感,聲音頗大,不一會兒就把還在外麵的謝知堂等一眾人嚎了進來。
謝知堂見狀,馬上上前將人扶了起來。
“怎麼回事?!”
沈稚捂著額頭,季羕捂著鼻子,兩人身上都是剛才江盜傷口處噴濺出來的血,看上去觸目驚心。
沈遊還在邊上嚎:“阿姐,你別死——”
沈稚轉頭就踹了他一腳:“還沒死呢!”然後對謝知堂道,“謝爺爺,我沒事,就是受了點小傷。”
“小傷?”謝知堂擰起花白的眉,“你這丫頭,血都糊了一臉,還說是小傷!”
“流點血而已。”
“來人!”謝知堂沉臉吩咐道:“把外麵的江盜都清了,一個不留。大勇,你再帶幾個兄弟去蘆葦深處巡查一番,不要漏掉一個!”
“是!”
等苟延殘喘的江盜們一個不剩地解決完,大船匆匆靠了案。
沈稚與季羕的傷在船上稍微處理了一下,因為沈稚身上見血太多,不能就這麼走回去,於是謝知堂找來了輛馬車。
重新找回的貨物還沒清點,謝知堂不能提前回去,他便將幾個孩子托付給下屬先送回去。
馬車裏的沈遊紅著眼眶,撅起嘴巴。他還是第一次在他阿姐身上見到真正意義上的頭破血流。
沈稚輕輕踢他一腳:“這事兒回去不要與阿娘提。”
沈遊張張嘴:“那爹呢?”
“也不能說。”
“可謝爺爺那邊……”
“我來搞定。”
沈遊轉向季羕:“雲淅呢?”
季羕還盯著自己手發呆,沒聽到他說的話。
沈稚看了他好一會兒,輕咳一聲想把他的注意力轉出來。
但沒反應。
沈稚陡然提高咳嗽音量,結果用力過猛,把自己嗆得死去活來,剛止住血的傷口又崩裂了。
季羕瞬間回神,他脖子被箍了好一會兒,喉嚨現在都還有不適,聲音有些啞:“你的額頭……”
“沒事。”沈稚粗糙地用自己的衣擺快速抹了把臉,將再次流下的紅痕抹掉,側身盯住他,“你又在胡思亂想什麼?”
季羕腦子亂如麻,一直浮現的都是江盜那張死不瞑目的臉,胸口泛起惡心。
他眼睛不自主地移開視線,目光還沒落到地上,就被沈稚先一步掰了回來。
季羕閉上眼,額頭露出隱隱跳躍的青筋。皇城被血洗的時候,他恨自己無力,現在親手殺了人,讓自己免於一死,但他又厭惡內心浮起的那點焦躁的無措。
“雲淅,他該死。”
“你沒做錯什麼。”沈稚怕他心裏留下陰影,絞盡腦汁地在想該用什麼話來撫平他內心的不安,“我還得謝謝你的那一刀呢。”沈稚承認的不情不願,“他沒死,死的說不準就是我了。”
她的功夫還是不行,一個江盜就把她打成這幅模樣,沈稚冷哼,“嘖,下次再遇上這種事,不用你動手,我定會先把他們都解決了。”
她這沒頭沒尾的安慰也算是撞進了季羕的心裏,將他的焦躁消去不少。
沈稚還在暗自惱悔,眼前突然蓋下一抹陰影,接著額角傷口處傳來一陣刺痛。她抬眼,眼前落下一片袖子的衣角。
沈稚問:“怎麼了?”
季羕拿出巾帕,疊成小方塊,輕輕覆上了沈稚的額頭:“你別亂動,傷口裂得更開了。”
沈稚並不覺得這點傷口是什麼大驚小怪的事:“養幾天就能愈合了。”
季羕低下頭來,眼神淡淡地抓住她全然不在意的目光,帶著詢問:“你不會疼嗎?”
“嗯?”沈稚眨眨眼,“我皮糙肉厚,這點疼難不倒我。”
季羕看她片刻,似是不滿意這個回答,手勁緩緩加大。
“疼疼疼,嘶——”傷口被壓緊,尖銳的刺痛鑽進頭皮,沈稚的腳在想踹出去的那一瞬間,生生忍住了,“你下手輕點,好歹我也救了你!”
“不是不怕疼?”
“我不——你還來?!”頭皮的刺痛一陣一陣,沈稚心道他還玩上癮了,呲起牙就要欺負回去,卻被沈遊一把拽住。
“阿姐,雲淅他不禁揍的!”
沈稚怒目:“誰說要揍他了?”
“那你的表情那麼凶。”
“……”
沈稚輕哼,然後漸漸鬆緩了緊繃的臉。
她替過季羕的手按住壓在額角的巾帕,這時馬車咯噔一下停了,到了謝府門口。
沈稚伸出另一隻可以活動的手靠近季羕的額頭,到底不敢太大力,隻用了一點力道,拍拍報複了回去。
“扯平了。”
季羕眼波流轉,好笑且無奈地看她。
沈遊在一邊低聲腹誹:“打我就那麼重。”
沈稚彎腰下車,斜了一眼他,沈遊立刻噤聲。
回到謝府,夜已經深了,沈稚自己回院子敷了藥,纏上紗布,淨完身後便倒頭就睡。
隔日日上三竿的角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