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曉芙下意識地運氣於掌,接過這壇酒,然後才感覺到手掌竟然有些發麻。
她轉頭看向那個墨綠色衣袍的男子,此時他再次仰頭把酒倒進口中,一點也不介意它的冰涼。
這個韋一笑……的確是有些不同。
見到紀曉芙遲遲沒有動靜,韋一笑竟然笑了一聲,也不清楚是笑他自己異想天開還是笑紀曉芙膽小如鼠。但是就在這個時候紀曉芙竟然一掌震開了封泥,學著韋一笑的樣子仰頭暢快地喝酒,反倒是讓韋一笑怔了半晌,隨即又失笑。
很少見到有人對於別人給的東西這麼放心的,不管怎麼說,紀曉芙的這種毫無戒心的行為都贏得了他的好感。
“哈哈!真是難得遇到這般投我意的豪爽之人……哈哈……”
說著說著他便又笑起來,酒意的彌漫使得他雙眼迷離,整個客棧的大堂內就隻能夠聽到他的大笑聲。
也許,紀曉芙明白了他的名字的來源,韋一笑……
笑,就是要像他這樣笑。
紀曉芙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接下韋一笑的酒,不僅因為她知道自己不會死在這裏,更因為她被一些相遇觸動了心事,所以需要借酒澆愁。
她同韋一笑不過是偶遇而已,彼此喝上一壇酒,默然無聲,過了這個晚上,離開了這個偏僻的小店,就各自作一個過客,誰也不記得誰,更不在乎誰。
彼此,擦肩而過罷了。
所以,她此時的放縱誰又知道,誰又可指責?
天知道她的心裏有多苦,見到了七俠,張翠山和殷離亭……
她愛過其中一個人的兒子,而另外一個人即將和她有一些可怕的交集。
已知的命運帶著一種比未知更可怕的恐懼,所以她覺得既無趣,而且幼稚。
辛辣的酒液順著喉嚨滑下去,消除了一種難以入睡的苦惱和憂愁。
他們重複著三個動作,仰頭,喝酒,放下……
再沒有任何多餘的語言交流,他們之間本就是萍水相逢,指不定過兩天就是刀劍相向的。
現在說得再多,也是一種負累。
一個外表黑暗的人在光明裏,一個外表光明的人在黑暗裏。
紀曉芙感覺眼皮越來越重,在趴在桌前唯一的動作就是竭力抬眼看了看自己的嶺桌,墨綠色長袍的男子已經伏在了桌上,原本盛放竹葉青的酒壇子倒在桌上,偶爾有幾滴醇香的酒液順著壇口滑落在桌上……
醉,是一種享受。這是紀曉芙喝醉之前唯一的想法。
然後她閉上眼睛了,不管周圍是不是有什麼潛在的危險,總之,讓她完完全全放鬆自己的警惕一次好了。
掌櫃的有些默然地看著這兩個喝醉的人,悄悄走上前去看了看兩個人,本來想叫醒他們,但是突然之間想起這二人皆非尋常,於是又搖頭歎了一聲,自是轉身去了。
整個大堂一下安靜了下來,遠遠的還依稀傳來沸騰的人聲,夾雜著冷夜的更聲,一重又一重,一聲又一聲……
也許是因為酒的原因,她並沒有像以往一樣做惡夢,反而睡得極為酣暢,天光漸明,紀曉芙覺得身上一冷,抬起凍成青白色的手指揉了揉隱隱作疼的額頭,渾身都僵硬了,紀曉芙轉頭一看,整個大堂裏早已經沒有別人了,她的長劍依舊安靜地躺在那個地方,不曾有任何的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