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展趕到遠郊那棟建築時,天色已經擦黑。
這裏是一座廢棄的監獄,常年無人。
建築內,一燈如豆。
霍展大步流星地走到鐵門外,正聽到李夢箐狀似癲狂地大喊。
“殺死白山的是戚紘,你有本事去找他報仇啊!至於這雙眼睛,我憑什麼要還給你?如果不是因為白家對我犯下的罪行,何至於我自傷雙目來騙霍展?!”
霍展透過重重的柵欄門往裏看去,隻見李夢箐被綁在審訊椅上,頭發散亂,完全失了大家閨秀的矜持。
而她身邊,蘇諾一襲緋紅的長裙,背對著他站著,留下一個姣好的背影。
隻看這個背影,便知道今天的她,有多豔光四射。
可是這裙子的顏色,卻讓霍展眉心一跳。
紅色……
和他夢裏的場景一模一樣!
仿佛是感覺到什麼,蘇諾突然轉過身,清冷銳利的目光掃向這邊。
隻一眼,她便笑了,衝李夢箐打了一下響指。
“喏,你等的人,來了。”
李夢箐立刻注意到他的存在,眼淚立刻掉了下來。
“阿展,救我,求你救我!”
隻要今天霍展救了她,她願意不計前嫌,好好和他過一輩子!
她怕死。
她以為自己是為了複仇,所以不願意自盡。
可是她現在知道了,她還不想死!
女人眼角帶淚,楚楚可憐的樣子看得霍展更加煩躁。
心中不安的感覺越來越重。
他想要推開鐵柵欄將蘇諾帶出來,將她狠狠擁進懷裏,告訴她自己都會補償她。
可是,柵欄門被從裏麵鎖住了。
霍展忽然被久違的慌亂包圍,大力搖晃著柵欄門。
“蘇諾,開門!”
他緊迫的樣子,在蘇諾看來,不過是對李夢箐安危的關心。
她早該知道的不是嗎?
一直以來,他心裏的人都不是她,可是在她失去記憶的那段時間,她竟然有種歲月靜好,要與他舉案齊眉的錯覺。
真是可笑啊。
蘇諾不再理會外麵的男人,轉向李夢箐。
“有一點你說錯了——我不是要你把眼睛還給我,隻是,這雙眼睛,也不能再待在你身上了。”
“你說什……啊!”
李夢箐還在呆愣,突然間便慘叫了一聲!
沒有人看清蘇諾是怎麼出手的,下一秒,李夢箐的眼瞼已經蜿蜒下兩行血淚!
“啊……啊……我看不見了……誰來救我,救救我!”
“沒有人能救你。”
蘇諾的聲音很冷,猶如地獄爬出來的厲鬼。
她左手握著手裏雪亮的刀,在李夢箐的衣服上反複擦拭,看著它一點點煥然如新。
“既然你的眼睛是自己弄瞎的,那便不能算我欠你的。現在,這筆賬我們算清楚了……可是我哥哥的一條命,卻不能就這麼算了。”
“你、你還想幹什麼……別殺我……別殺我!”
李夢箐被綁住手腳,困在椅子裏兀自胡亂掙紮著,連人帶椅啪的一聲摔在地上。
蘇諾沒有再看她,而是鬆手將刀扔到地上,從腰間拔出槍。
跟了她十多年的槍,被她摩擦得黑亮。
而現在,她轉過身,一步步逼近門口,將槍口對準那個她曾愛過十多年的男人。
霍展還在砸著生鏽鐵門最薄弱的地方,聽到聲音,緩緩抬起頭來。
他先看到她一雙死寂的眼睛,然後才是黑洞洞槍口。
接著,那個最美妙的聲音響起來了。
“至於你——我該怎麼對你?”
蘇諾漂亮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他,嫣紅的唇,勾起一抹很輕很輕的笑。
“這些天,每天晚上,我都夢見那些憧憧的人影。他們是我的父親母親,我的哥哥孩子……他們一刻也不停地指責我,為什麼要認賊作父?為什麼要愛上一個仇人?”
“霍展,你告訴我,我該怎麼回答他們?”
她苦惱地歪著頭,目光又純真又邪惡,像是真的在等他的答案。
霍展被問得啞口無言。
良久,他才聽見自己發緊的聲音。
“諾諾,是我沒有保護好你哥哥,還有我們的孩子。但是你的父親……你知道的,幫派火拚免不了傷亡……”
說話間,那把槍已經抵到了額頭,冰涼的觸感帖著皮膚。
蘇諾看著他,沒有眨眼。
彎起的嘴角,一點點朝下拉,慢慢癟出一個要哭的弧度。
她說。
“霍展,我什麼也沒有了。”
“他們每晚都來纏我,不殺掉你,我永不得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