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李嬤嬤卻點頭應下:“可。”
秋公公愣住,過分清秀白皙的臉上齜出一口銀牙:“嬤嬤這邊請。”
今晚這月亮是打東麵升起來的麼,真是奇了!自主子性情大變後,李嬤嬤便再未與主子親近過,往日裏,李嬤嬤來替太後,給安王傳話,那也是說完就走的,今日竟願意住下來。
李嬤嬤卻擺擺手,道:“讓王府的小廝帶老身去就好,小秋子,你去把殿下尋來,老身有事,要與殿下一敘。”
“諾。”
秋公公看李嬤嬤麵色嚴肅,想是同主子有要事商議,遂不敢耽誤,囑咐引路小廝好生帶路,琢磨著當下的時辰,咬咬牙,小跑著去了後山溟湖。
一般情況下,戌時三刻,主子便會從地牢出來,按照自己的腳程,待走到溟湖時,主子應該正在沐浴……
王府鐵律。安王殿下藥浴之時,任何人都不得踏入後山。
秋公公從小便在殿下身邊伺候,也從不敢踏進溟湖半步,除非他不想活了。
平日裏,就算陛下這個時間來了,也是要等著的。也就李嬤嬤的身份特殊,才讓秋公公豁出去,不要小命的走一遭。
秋公公的運氣,還算不錯,他才踏上溟湖外的浮光橋,便看到橋的那側,安王殿下一襲玄衣,緩步而來。
秋公公隔著半座靈橋,雙膝跪下,以額觸地,恭敬的聲音有一絲顫意:“李嬤嬤請見殿下,岑院一敘。”
秋公公話落,便忐忑的等著,觸地的額頭始終不敢抬起,眼睛無神的盯著麵前三寸的橋木,靜候發落。在這個時辰踏上浮光橋,就算他是從小跟著殿下伺候的,一頓板子也是少不了的,他隻盼著,主子能夠去見李嬤嬤一麵。甚至為了讓主子願意踏足,特意提了岑院。
岑院是李嬤嬤今日所居的院子,亦是許多年前,今上潛龍之時,王皇後病中休養時,所住的院子。雖然已經是這個時辰了,但李嬤嬤來安王府一趟不容易,主子就算看在太後的麵子上,也會去見李嬤嬤一麵。
直到越來越近的腳步聲,打斷了秋公公的思緒,而後,那雙鞋停在了秋公公的麵前。
夜風獵獵,吹起了玄色衣袍,粗線硬織的蓖麻時而發出幾聲沉悶的聲響,好似拳頭壓在胸口,堵得讓人難以喘息。
陰冷帶風的湖邊浮橋,秋公公的背已然濕透,鼻尖的冷汗洇到額角,滴滴落下,染濕了橋木,秋公公的眼中已有死誌,心中冒出一絲悔意。
他不該動小心思的……
安王看著麵前抖如篩糠的秋公公,卻是笑了,道:“都道這膽子越練便越大,秋公公跟隨本王多年,也算見過不少場麵,怎的這膽子,反而越練越小了?”
“主子贖罪。”秋公公連連磕頭,額頭碰地的聲音短促而沉悶,讓這風聲獵獵的夜,在此刻,竟讓人有一種陰雲籠罩的逼仄。
雖然安王殿下不像是發怒的樣子,甚至看起來很好說話,但伺候安王多年的秋公公又怎會不知,王爺的逆鱗在哪兒?殿下願意開口,便是給了他一道生門,他又怎會放過,秋公公認罪道:“奴婢擅自揣測主子所想,甘願領罰。還請主子賜罪。”
安王道:“你不過是奉命通傳,何錯之有。難不成,秋公公還有別的話要說?”
秋公公哪敢應下,連連搖頭,而後,又是一陣贖罪請罰的話。
安王卻是看的有些厭了,好在他今晚逗弄的幾個蟋蟀還算有趣,心情尚可,見他哆哆嗦嗦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失了興味,徑自離開了。
秋公公幾乎不敢信,殿下竟然就這麼放了他,他下意識的抬頭,又想起安王的怪癖,複又僵住,整個人如凍在那裏般,一動也不敢動。他的視線裏,隻看到安王的素白如雪的靴底,提起又放下,漸行漸遠,
安王並未去岑院,而是去了冉柔的院子。
他封王六年,娶過四次正妃,每回成婚之前,李嬤嬤總要過來,與他一敘,那些個陳詞濫調,她苦口婆心,說了多遍,他早已聽膩。
他來這新側妃的飄香閣,隻是想在李嬤嬤離開前,給她和母後,做個新玩意。
想到即將要做的事,安王狹長的鳳眸染上笑意。
子時過半,陰風陣陣,驚的燈籠連連震顫,亦亂了地上的修長的影。
喜字燈籠裏的燭光被風吹得一閃一閃,在黑雲遮月的子時,也顯得陰翳詭譎。安王伸出手,推開了門。
下一瞬,他看到室內的光景,整個人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