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燭,喜帳,如意酒……側妃的洞房與安王娶正妃時,也沒有什麼不同。該有的儀製都有,隻是名分不同,圖騰在細微處有些許差別。
比如這紅燭不是龍鳳呈祥,而是素燭;這喜帳不是鴛鴦和鳴,而是多子多福等。但在安王看來,都是一樣。
讓安王殿下怔住的自然不是這些,而是榻上酣睡的女子。
那女子白綾覆麵,著一身玄色壽衣,腳踩白鶴騰雲履,安詳的躺在榻上,一副入殮前的模樣,好像死去多時。
但以安王的耳力,卻還是聽到了白綾下,那道平靜和緩的呼吸,顯然是睡得正香。
安王視線從人移到喜帳,隻見那喜慶的求子帳上,掛了許多小玩意,紙錢,紙錠,紙府宅……然而,讓安王視線停留最久的,還是懸於帳前的兩尊紙人。那紙人描畫的栩栩如生,四肢靈動,乍一看好似兩個真人。紙人胸前背後,甚至寫著出身名分技藝等:一個是貌賽潘安,器|大|活|好的“玉麵書生”,一個是琴比伯牙,手藝極佳的“妙音公子”。
安王看了看那玉麵書生鼓鼓囊囊的腰間,又看了看妙音公子那過分修長的雙手。
嘖。他這個新側妃,倒是把身後的樂子安排的明白。
安王把那兩尊一開始,險些騙到他的紙公子瞧了又瞧,而後薄唇微勾,抬腳跨入內室,向喜帳走去。
夜風陣陣,被開合的門撕裂幾縷,跌跌撞撞的撲入室內,吹得帳外紙錢嘩嘩,安王行至帳前,卻忽然停住了步子。
安王看著帳前三尺,那隻燃盡的火盆,眉頭微擰,眼中的興味忽地散了。
那火盆似是被人燒了許久,裏麵密密麻麻堆積了許多黃紙的灰燼,星星點點的黑色碎末飄在周圍的地麵,風一吹,如黑蝗般到處紛飛,化為碎末,直往人身上沾。
安王後退了一步,低頭瞧,果然看見有幾縷黑塵浮在靴上。
靴上都被沾染,鞋底自然也不能幸免。安王抬眼看向榻上的那雙白鶴白鶴騰雲履,縱使燭光朦朧,也一眼看到了那絲履的鞋底汙糟一片,肮髒不堪。安王的眉頭擰起,原本不錯的心情轉差。
安王興致全無,轉身大步離去。
夜愈發深了,冷風陣陣,唯有蟲鳴蟬聲,偶爾發出幾聲孤寂的悲鳴,就連盛開的繁花,亦在冷風中被吹散了香氣,零零落落散在地上。
安王指尖微動,下一瞬,躲在草中亂叫的蟲鳴戛然而止,他腳尖一點,淩空向溟湖掠去,卻在後山入口,撞見了不想見到的人,心情便愈發差了。
“殿下讓老身好找。”
李嬤嬤向安王行了個萬福,嚴肅刻板的臉上難掩疲乏。
冉柔出嫁,她本就折騰了一天,本以為能在岑院等到十六殿下,卻被小秋子遣來的人告知,說王爺已然歇下了。李嬤嬤自然不信,多番打聽,才從一個以前在宮裏伺候的老人嘴裏問出,殿下的去處,登時馬不停蹄的去了溟湖,卻撲了個空。
李嬤嬤在溟湖沒找到人,以為是殿下故意躲她,正想著待回華嚴寺後,該如何向太後複命,卻不想才下了山,便撞上了殿下。雖然對遍尋殿下半夜這事有些不忿,但最後總算是見到殿下,李嬤嬤心裏還是高興的,遂道:“明日辰時,奴婢進宮向陛下問安後,便會回華嚴寺向太後複命,殿下若有信件,可讓奴婢送給娘娘。”
安王道:“並無。”
李嬤嬤又道:“那殿下可有什麼話,想說與娘娘的,奴婢也可代為轉述。”
安王:“也無。”
李嬤嬤垂於身側,一雙枯手漸收成了拳。自那件事後,安王便對太後極為冷淡,李嬤嬤這些年早以適應,但聽到他硬冷無情的話,心中還是覺得刺痛。她這一生無兒無女,又是看著安王長大的,情分自然不同。用逾矩的話說,她是把殿下當成自己的孩子看的。
以前殿下,是個多麼親和愛笑的人,如今卻性情大變,成了天下無人不懼的活閻羅,對太後,也異常冷淡,那模樣,好似太後不是他的嫡親娘,而是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李嬤嬤心裏又怎會不難受。
可再難受又能如何,已經發生了的事,再也無法挽回,太後對殿下的虧欠,再也無法彌補,殿下也再也回不到從前。李嬤嬤壓下翻騰的複雜情緒,知道如今的殿下對她極為不喜,甚至連話都不願多說兩句,遂咽下欲說出口的關心,直接道出來找殿下的原因:“太後有幾句話,托奴婢帶給殿下。”
李嬤嬤看著麵上無甚表情的十六殿下,熟知安王性子的她,自是知曉殿下心中隻怕是極不耐煩,於是她長話短說:“太後希望殿下,能與冉家姑娘能有一個好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