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山長治忍受了幾天,實在熬不過去,便抽空溜去了大宅探聽消息。臨時主事對他地出現表現出極大的熱情。趕忙請入辦公室,沏茶看煙,殷勤地詢問最近的境況來。中山長治苦笑,說眼下自己無聊至極,總想來公幹,可又怕這裏為難。
“不為難,不為難。”臨時主事連忙說著,奉煙點火道:“明天你就可以來公幹,很多同事和下屬都掛念著你呢。”
中山長治從他這番做作的舉動,看出些端倪,吸了口煙,問:“是不是最近大宅出了事,需要我出點力?”
臨時主事心中正愁不便明言,聽他主動提起,忙說:“哎呀,是的,有點事想要麻煩你,可又說不出口。”
中山長治悠遠而恬淡地笑,望著臨時主事期待下文。臨時主事望著他,期期艾艾道:“令兄,是——中山長昀先生吧?我們,想……唉!”
中山長治聽他這聲長歎,實在難受,便開門見山讓他明言。
臨時主事掐滅手中的煙頭,竹筒倒豆子一股腦將詳情全說了出來。原來,中山長昀在炭店設地那個點,新近,已經為江戶滿城居民所熟知。這陣子,他共做了三件大事。一是將長州軍設在城中的一處物資籌集點破獲了。共捕捉了四名長州軍暗探。二是派人配合幕府憲兵隊,會同幕府軍一部出城三十裏,偷襲長州軍江戶大隊,殺死奇兵隊員十五人,俘獲三人,五花大綁地押回江戶示眾。三是,在城中學堂內捕走了兩個年輕地學生。說他們是長州軍的密探。正關押在炭店裏,等待處置。
臨時主事找中山長治。所指的就是第三件事。中山長治對此事早有耳聞,但也沒有料到他會因此來托自己,便問詢這兩個學生的名字。臨時主事在紙上寫下:美帶子、天風一郎,並在前者的名下劃了一道線,以示重要。中山長治凝神一想,會過意來。那個美帶子是他的外甥。
中山長治考慮片刻,同意幫忙。又特地查問了事情具體情形。臨時主事告訴他,本來也沒什麼事兒。就是自己的外甥不知怎地豬油蒙了心,參加了長州暗探地外圍組織,自己還順帶著發展了一個同學入夥。後來,那個組織活動被偵知,頓時作鳥獸散。隻他們兩個不知輕重,居然照樣上學,被抓了個正著。據說。在裏麵吃盡了苦頭,卻又招不出什麼有用地口供來,真是委屈煞了!
中山長治心中有數,便起身告辭,說去哥哥那兒試試,但是還要看那兩個孩子地福分、運氣如何。
離開大宅不過百十來步。中山長治沿天祿街走進了德元藥鋪。山下掌櫃依然高倨櫃台上,手執秤杆,無所事事。見他來了,堆起滿麵笑容來,連稱稀客。
中山長治笑笑,說:“誰沒事兒會想著到你這兒來坐?沒病沒災的那才好呢!”
掌櫃歎口氣,道:“世人皆是如此,有病方才想起咱們地好處來。沒病之時,誰還有個正眼看藥鋪子?不順帶咒罵幾句,就算阿彌陀佛了!”
中山長治哈哈大笑。說:“掌櫃的這話針砭世態。果然了得。最近這陣子,我在家中休息。不知道江戶城裏發生的大事,還望指教。”
掌櫃似笑非笑瞧著他,說:“令兄,眼下在江戶可是個跺跺腳地動山搖的人物。連著替幕府將軍立下了幾件奇功,怕是已經成為能與本田媲美的人物了。”
中山長治坐下來,低頭用指頭在櫃台光滑地木麵上撫摩良久,說:“因果皆相承啊!上次在西山神社的事情,是一劑催病的方子。他受了傷,怒氣難消,自然想著要報這一箭之仇。眼下幾樣舉措,都是直接奔著這個目的去的。咱們還是應該予以檢討的。”
掌櫃搖頭,說:“這件事不是咱們的人幹的。事後,上級調查了所有隸屬部隊和組織,沒有任何人接到或執行過這樣地行動命令。一句話,是有人利用此事嫁禍給我們。”
中山長治吃驚地盯住掌櫃,問:“這倒奇怪了,會是誰這樣做呢?難道和那些神秘的北海道軍隊有關係?”
掌櫃點頭,說:“用排除法推演,很簡單。我、你、他,非此即彼,一目了然!”
中山長治腦海中霎時湧出了那夜他和中山長昀趕到糧行,撞破發生奸情的場景,不由跺跺腳,明白了底裏。那夜,中山長則早有預防,故意弄個女人出來給他們看,以證明自己和槍襲一案無關,並借此向老大證明,自己隻是個好色爛嫖之徒,絕非他心中所提防的對象。他這樣做的目的果然是一石二鳥,如期所願。中山長昀對他地警覺降低了許多,反而認定長州軍是這件事的主謀,將其作為重要對手來予以肅清。這一連串幾件案子,足以說明一切。
山下掌櫃見他沉吟,又說道:“顧忌到你和此人的特殊關係,我受命通知你暫時不參與和他有關的行動,作壁上廟。”
中山長治不解道:“這是不信任我中山吧?我豈是隻顧親情忘記國恨之輩?”
掌櫃歎口氣說:“不是這個意思。主要考慮到你會產生不良情緒,影響工作,反而誤了事。這件事了結後,我們準備送你去後方根據地學習,這個你不會有意見吧?”
中山長治苦笑道:“我服從組織上的安排。但眼下正有件事要跟你說。大宅臨時主事地外甥,在咱們被破壞的外圍組織一案中被捕。托我借著這層關係救他出來。不知道能不能辦?”
掌櫃說:“這也是營救咱們的同誌,應當去辦。但是注意,不要過火,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中山長治點頭,說:“這個倒不妨。我可以直接拿臨時主事作借口。”
炭店的生意比之前些日子,要冷清許多。一方麵是寒潮漸去,回溫在即。另一方麵。炭店隱藏地真實麵目逐步暴露。隨著幾件案子偵緝公開,已沒有再掩飾地必要。中山長昀地手下部屬們全部改為半公開。腰間挎槍,兜揣派司,在街頭橫行無忌,很有些威風。中山長昀本想製止,但轉念想到他們當初來此地頗有怨言,借著這個機會享享福,也就算了。再加上這些人賣力。連著破了幾個案子,連德川慶豐將軍都佩服萬分,得意之情愈增,反而多發了些餉金,由著他們去花天酒地。但規矩由此確立起來:有功必賞,有過必罰。無功無過,隻能蜷曲在角落裏喝西北風。
這會兒,中山長治到時已近中午。他略加說明,便被守衛領進門。
剛跨入那院子,中山長治便被猝然而來地一聲痛楚至極地慘叫嚇了一跳。他停步不前,臉帶疑惑。帶路的那人笑笑,說:“您別慌,中山君正審犯人呢。”
中山長治點點頭進了院子。見院內房門緊閉,窗子倒是開著一扇,便悄然過去,從窗口望望裏麵的情形。這間房子高大徑深,屋內特地破瓦開了天窗。陽光斜射而入,在幽暗的室內形成了一道寬粗的光柱,耀映得四周的事物清晰可辨。
中山長昀穿著件薄棉綴錦的對襟短衣,卷起了袖子,手中挾著枝煙,身後及兩旁散坐著幾個人。目光都聚集在對麵依靠房柱改製成地十字形木架上捆綁的一個人。這人被剝光了衣褲。雙臂筆直地固定在橫木上,雙腿已經癱軟。腦袋垂下隻看到亂蓬蓬的頭發,看不清麵孔,像是昏死過去般一動不動。中山長治估摸方才這聲叫喊便是此人發出的,不知受了什麼酷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