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已經是淩晨。
為什麼電梯裏要用這種鏡麵一樣的金屬牆壁?設計者肯定沒看過恐怖片。恐怖片裏,但凡鏡頭裏有個鏡子,幾乎百分百會出問題。
鏡子是個魔物。裏頭那個人,長得跟你一模一樣,可他不是你,他看著你,帶著詭異的微笑,一副無所不知的樣子。
有時候,他會告訴你,你很美,他對著你做出各種妖嬈的動作,拋個媚眼,你就自信地踩著鞋跟出門,覺得自己風姿卓絕無可替代。有時候他扒開你臉上的細紋、雀斑,一個個指給你看,嘲笑你鼻子不夠挺、眼睛不夠大、雙眼皮不夠深,你被他打擊,陷入深深的自卑,覺得自己一無是處甚至不配活著。
他控製著你,開心、哭泣、放縱、嫉妒、憤恨……
他和你一樣,用錦衣華服掩蓋內心的懦弱膽怯、肮髒不堪。
你知道,他就是你,卻身在另一個空間,你無法掌控。
人害怕的,最終還是自己。
尤其是深更半夜,電梯裏,四麵八方全是自己,不敢細看,生怕有哪個心情大好或者不好,突然轉過臉打招呼。
寂萊直勾勾地盯著正前方。
電梯快速上行,電梯門裏映出的女人癱軟在角落裏,柔弱無骨,兩眼無神,看上去像熬了兩個通宵還被人退了稿子,就算爬出來,也造不成威脅。
電梯門打開,寂萊鬆了口氣,拖著包,腳踩棉花往家走。她並沒有喝幾杯,純粹是被鬧累的。
走廊燈聞聲亮起,寂萊看見家門口坐著一個人。
那人雙手抱頭埋在膝蓋裏,穿著髒兮兮的白色t恤,淺藍色的牛仔褲褲腿上濺了很多泥點,腳上的球鞋隻能從鞋帶附近勉強看出原本的白色。
寂萊嚇了一跳,直覺拿起手機,想要報警。
那人聽見有人,抬起頭來,露出一雙漂亮的丹鳳眼。
寂萊舉著手機呆住了,……小白?
白亞寧支撐著牆麵站起身來,向前踉蹌幾步,像是要過來抱她,終究還是站在原地,拘謹地朝她笑了笑:“我……我回來了。”
他長發蓬亂,麵頰消瘦,手臂上幹涸的傷口觸目驚心。
客房浴室很久沒人用過了,寂萊從櫃子裏找出一套新的洗浴用品,敲敲門:“小白,毛巾浴巾我放在門口了。”
“嗯。”水聲裏傳出白亞寧低沉的聲音。
等他出來的時候,餐桌上擺著一碗熱氣騰騰的小餛飩,上麵撒著紫菜碎和嫩綠的香菜末。
寂萊鬆挽長發,在廚房忙碌,回頭看見他,笑著說:“總算恢複原樣了。”
除了頭發紛亂過肩,眼前的白亞寧還是那個白皙清俊的少年。
胳膊上幹涸的血跡被衝掉,可怖的傷口顯露出來。刀傷,不太深,不用縫合。不知道多少天了,一直沒處理,幸而沒惡化,寂萊誇張地用紗布纏了他大半個前臂,看著跟木乃伊似的。
“好了,去吹一下頭發,過來吃飯。”寂萊終於放過他的手臂,重新回廚房,打算把洗好的小黃瓜切成絲,拌個涼菜。
一雙手臂從身後伸過來,圈住了她。
她本能地想掙紮,又怕碰到他的傷口。
“就一分鍾,讓我抱一下。”耳邊白亞寧的聲音虛弱濕潤。
寂萊心軟下來,一動不動,任他抱著。
他更瘦了。
身後的人把臉埋在她的頭發裏,手臂越收越緊,幾乎要把她勒緊自己身體裏。清晰的骨頭硌得寂萊生疼,正想推開他,卻感覺她的肩膀濕了。他哭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