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微怔,“您這月已用過一回,山人囑托奴婢萬不可讓您再用,若有不測會遭反噬。”
“無妨。”江舒窈臉色冷淡,已是做了決定。
霜降默默低頭翻箱去取蓍草。
記得來時蘭殷山人再三叮囑,切莫讓公主再動用卦術,一遭反噬就是藥石無醫。當初駙馬戰死,公主不願相信,整日把自己關在屋子裏卜卦最後折騰得嘔血不止,末了還是山人用藥才調理好。
霜降一一布了蓍草。
江舒窈握起細長的一隻先擺置到左又擺置到後,斷斷續續分出兩堆,過了片刻,她手顫了下,眉心擰緊,知是強行卜卦遭了反噬。
她於卦象一學頗有天分,先生讚她是天縱奇才,也因為這份厚待先生說她命途坎坷,多有劫數,初初不以為然,直到霍庭然戰死,她患上心疾,她開始信了這命數。
江舒窈手抖得拿不住蓍草,喉中猛生出一股腥甜,氣血翻湧,再忍受不住,倏的,案上的宣紙蓍草濺滿了血跡。
恍惚一瞬,耳邊聽見霜降在喚她,她極力撐開眼,低頭看卜出的卦象。
乾有坤因,
大凶。
……
蒙池軍所
霍紹布完兵,離開後山回了軍所。
前幾日抓到的突厥細作吐露關外將有大動靜,霍紹安排好各城布防,打算去牢獄再提審那幾個細作。
他提刀下馬,直奔朝北獄底。
來往巡查兵卒見大都護紛紛恭敬抱拳,不敢懈怠。
獄底關押的是窮凶極惡的犯人,淒厲哀嚎,瘮人皮骨。
霍紹麵不改色地入內。
獄底最裏,沉重的鐵鏈牢牢鎖著披頭散發的兩人,麵上染血,看不出原本的麵貌,隔著一道鐵門,兩人聞聲抬頭看見霍紹,嘴裏嘰裏咕嚕地說突厥語,偶時發出詭異的怪笑。
“霍紹小兒,又來看你爺爺了?”被綁在外的人眼睛晦暗詭譎,陰森開口。
霍紹撩開衣擺抽出腰間長鞭,眼底一沉,鞭身猶如龍蛇走電,倏然而出,迅雷之間精準抽向細作的肩膀,隻聽一聲慘叫呻吟,破舊的衣裳綻開,留下一道掀長猙獰的血痕。
“兩條路,痛快的死或是生不如死。”霍紹抻了抻鞭身,眼底劃過一抹嗜血戾色,如山間見血的野獸,興奮得血脈都在跳動。
那突厥人吃力地咬緊牙根,“你就算打死老子,老子也不會說一個字!”
霍紹冷笑,倏然欲再甩鞭,外忽小跑進來一人。
“大都護,府中出事了。”高嘉悄聲低語。
霍紹眉一擰,邊收鞭,邊向出走,“怎麼回事?”
高嘉緩了口氣,撓撓頭說,“據公主身邊婢子所言,似乎是公主強行動用了占卜之術,才遭反噬。”
占卜之術……
霍紹低眼沉思,大昭皇帝迷信占卜,曾請山中人入宮教習弟子占卜之術以測國運。然他並不信這些,實屬無稽之談罷了,他信的隻有事在人為。
“大都護,府中已請了郎中,但公主身邊婢子說尋常的郎中醫不了公主,必要請長安宮裏蘭殷山人。”高嘉想這公主還真是個事多麻煩的,長安距朔北路途遙遠,怎能這麼快就接到那個勞什子山人。
霍紹壓了壓刀柄,牽過馬脖韁繩,一躍而上,心裏過了遍,開口,“拿我的牌子去請蠱醫。”
話落,馬蹄飛快急奔,再不見了人影。
高嘉在原地怔住,大都護方才讓他請誰?蠱醫?他怎麼敢去請!
蠱醫原是行腳郎中,花白須髯,沒有名姓。近些年一直落腳蒙池,起初一回與突厥一戰霍紹中毒負傷,偶然被蠱醫所救。醫術雖高明卻是個怪醫,喜歡抓人試藥,且毒性強烈,觸之生不如死。
……
霍紹下馬疾步進了西院,霍王氏早就在外間守著了,見自己兒子遲遲才至,手拄著木杖毫不留情朝他的脊背打去。
“梅林裏都跟你媳婦說什麼了?昨天人還好好的,怎麼去了一趟梅林人就變成這樣!”
霍紹硬生生忍下兩杖,身形筆直,巋然不動,“母親您先息怒。”
“息怒?你讓我怎麼息怒?”霍王氏拄杖捶地,“你能得這麼個媳婦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現在生生被你氣得躺在榻上,連氣都快沒了!”
霍紹掀了掀眼,不動聲色,“母親何處此話?”
他看出母親似乎對這個長安來的女人格外親近,似乎認定了她是他的妻子。
霍王氏歎息出聲,眼底劃過一抹悲慟,“不論如何,你與她終歸是有緣分的,不要誤了這樁姻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