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那個從未見過麵的侄子,亦是她即便死了也放在心上的前夫。
懷中的書冊有十餘本,抱得臂酸,但他沒放手。
“霍庭然跟我長得很像?”他忽然開口問。
提及這三字,江舒窈的筆尖頓了頓,眉宇間的神態倏然緊住,沁著寒冷,“像也不像。”
僅四個字,霍紹不問了。
不知為何,那股子熟悉的煩躁之感再次湧出。
“你還有事?”江舒窈實在不耐同霍庭然有著一模一樣臉的人此時冷漠如同陌生人跟她說話。
霍紹看出她的心思,不禁扯了下嘴角,斂起心緒說明來意,“蠱醫隻是暫時以藥補足你體內的虧損,占卜之術損耗巨大,日後不可再用,否則會傷及性命。”
原來是要說這個的。
江舒窈擱置下筆抬眼看他,“還有呢?”
“還有什麼?”他眯了眯眼。
江舒窈撥了下耳畔發絲,“本宮給你的信看沒看?”
“沒看。”他挑起眼,嘴邊浮笑,一臉散漫肆意。
他這副模樣分明是看過了,嘴上卻偏要逗弄她。
江舒窈眼裏冷漠,“掌管朔北一方的都護也能滿口胡言,像個地痞的混混?”
她冷臉時卷曲的長睫會微微上翹,現出清澈幹淨的眸。
霍紹眼色深了幾分,薄唇抿了下,“你不是一直都這般看我。”
忽然的一句話讓江舒窈啞口無言,他說的不錯,自見了霍紹第一麵她就沒甚好印象,除卻這張臉,在她眼裏霍紹與霍庭然簡直無可比較。
江舒窈眼眸偏開,凝著神,像在思索。
沒等她說什麼,他先開口,“蠱醫在尋救你之法,未能得有效的藥前,莫再動用占卜之術。”
江舒窈記起請蠱醫相治是有條件的。
她眼眸微動,張了張口想說什麼,卻又將話止住了。
霍紹並未注意她的情緒,沒什麼事了,他來就是交代蠱醫的話,這種小事本可不必他親自來,但西北一事倒底是幫了他一回,不想欠著這情分。
他天生就不是會說軟話能博人同情的,與蠱醫交易是他自願,無非這副骨肉疼上十日罷了,又不會死人,故而便沒跟江舒窈道明。
……
近日天好,江舒窈一早去看了霍王氏。
霍王氏住在佛堂,見江舒窈來自是歡喜,叫人布了糕點茶水。
“公主住了些時日可還習慣?”她拉著江舒窈的手問。
江舒窈自小在皇祖母身邊長大,懂得討喜,因霍庭然對霍王氏心生好感,挑她喜歡的話說,“府上妥帖,糕點也要較長安的好吃。”
霍王氏眉眼掛笑,看這個兒媳婦哪哪都喜歡。
“衍之最近常住醫館不能回府,倒是委屈你了。”
江舒窈一怔,算來是有好些日子沒看見霍紹。
她心裏還想著蠱醫的事,不知這事霍老夫人知不知情。
回屋時江舒窈立即吩咐霜降去打聽霍紹都在醫館做什麼。但霍紹有心隱瞞又豈是輕易能打聽到的。
霜降無果而歸。
江舒窈思來想去坐不住,霍紹給蠱醫試藥倒底是因為她,而且西北一事他不明說她亦不知是不是真的幫到了他。
“公主,奴婢聽說給蠱醫試藥極為痛苦,光是那藥水,沾上就如同割骨扒筋似的疼。”霜降在旁道。
她並未說謊,打聽了一日蠱醫的事,提及試藥都是人人自危。霜降最是清楚公主刀子嘴豆腐心,不論嘴上怎麼說,一顆心是軟的,但凡受人恩惠必是掏心掏肺地回報,若大都護現在當真在醫館試藥,公主必然要去看上一眼。
江舒窈咬住下唇,袖中的手鬆開又攥緊,徐徐出聲,“蠱醫既然能醫治尋常郎中不能醫治的病,想來是有幾分本事,替本宮更衣,本宮要去醫館看看。”
霜降抿唇一笑,立馬應聲,“是。”
正是數九隆冬,凍得人瑟瑟發抖的時節,此時醫館後院卻冒著騰騰熱氣。
半人高的藥桶中靜坐一寬肩窄腰的男人,脊背挺直,肌肉結實有力,流暢的肌理收束腰間,油亮的肌膚上滾動著重重水珠。
有一個時辰,藥草泡得發黑,男人額頭沁出冷汗,牙關咬住,下頜如弓繃緊。
旁邊站一老頭正挑著桶中藥材,不時嘖嘖稱讚,“你小子就是和別人不一樣,若是常人連一刻鍾都受不住,隻是可惜隻剩下五日就給我了。”
霍紹睜開眼,精亮的黑眸猶如鋒利刀刃,不動聲色地看過去,“我記得承諾過你治好她再加試半月。”
蠱醫樂嗬嗬笑了兩聲,饒有興致道:“小子,真看上人家姑娘了?”
霍紹吐了口濁氣,懶洋洋挑了挑眉,半真半假道:“長安來的公主,不得看護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