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模糊了,她眼眶微濕,寬榻上的男人翻過一頁書卷,卻並沒看到她。
江舒窈垂下眼,小窗開著,寒冷簌簌吹過,拂動一頁書紙,淚珠滾下,字跡上熏染了圈圈的墨色。
“六郎,我想你了。”
燭火恍然撲滅,寬榻上的男人也不見了蹤影。
江舒窈這夜睡得並不踏實,胡亂做了幾個夢,醒來已經記不清。
白日一早飄了雪,霜降進屋見內情形嚇了一跳。
她本是要伺候公主梳洗,進來便發現小窗沒關,朝外敞著,寒氣蓋了暖爐的熱,屋內凍得她打了個哆嗦,再見公主人也不在榻裏,竟伏在案邊睡著了。
霜降幾步走到案後,手貼住人的額,觸到掌心燙熱,心一下子慌了,“公主,您快醒醒。”
耳邊低低人聲喚入,江舒窈眉心擰緊,掀開沉重的眼皮看她,“怎麼了?”
“您發高熱了。”霜降擔憂,拿起旁邊的外氅裹到她身上,心裏自責,“都怪奴婢昨夜沒守在外,奴婢現在就去找郎中。”
“不用。”江舒窈拉住她,喉嚨發緊,一陣幹澀的疼,“取些水來。”
霜降去找溫熱的水倒上,江舒窈接過捧到手裏抿了小口,潤了喉嚨沒那麼難受了。
“霍紹回府了嗎?”
她記掛著那事,總不能一直欠著他。
霜降看她慘白的唇,說話也有氣無力,心疼道:“大都護的事不急於一時,奴婢還是去請郎中吧。”
江舒窈臉頰灼熱,隻覺全身都火辣辣得在燒,呼出的氣,流出的淚都是熱的。
她一時竟聽不清霜降在說什麼,腦中思緒亂飛,身上也軟綿綿的無力。
“霜降。”
聲音低,霜降附耳過去,聽見公主朦朧低語,“駙馬呢,他是不是又去軍所了。”
霜降怔然,分得清公主說的是哪個駙馬,眼圈一紅,喉嚨哽咽了下,“公主,駙馬他……”
他已經戰死了。
她終究是沒說出口。
“公主,駙馬他出征還要過些日子才回。您病了,奴婢去尋太醫來看看。”
江舒窈不悅地哼聲,淚珠一滾,“又出征,一年到頭本宮也見不著他幾回,還回來做什麼。”
“是,奴婢把府門關了,不讓駙馬回來。”霜降一麵哄,一麵對屏風處侍奉的宮人使眼色,讓人去尋郎中。
江舒窈伏在案頭,沉浸在自己的幻境裏,“嗯,這回無論他怎麼哄,本宮都不會心軟。”
郎中提著藥箱手捂著跑掉的帽子慌慌張張進屋。
“怎麼回事,人怎麼突然高熱了?”霍王氏聞聲而來,擔憂地進裏。
霜降知公主敬重霍老夫人不敢怠慢,福了身回:“是奴婢粗苯,昨夜公主入睡窗子尚開,才致使公主夜裏受寒,發了高熱。”
霜降是江舒窈的貼身侍女,霍王氏不好直言責備,多少說了兩句,掃了眼裏屋,道:“衍之呢?公主高熱不醒可給他通信了?”
公主昨日就是為了等大都護才吩咐她下去,熬到夜裏沒睡。
霜降語氣委婉:“朔北事務繁忙,大都護昨夜未回府,公主怕擾得大都護擔憂,故而還沒讓人傳話。”
霍王氏心裏清明,自然明白其中意思,抬手招來服侍的嬤嬤,“到軍所傳我的話,媳婦都病了自己還不知道親自回來看看?”
嬤嬤擦了把額頭冷汗,俯身退下。
郎中開了幾副藥方,霜降擦洗服侍,一刻都沒離開。
……
霍紹一手拎刀,一手扯韁,踩蹬下馬,疾步往官舍而去。
昨夜沒回府確實是城外出了事,帶人處理一夜,解決了那幫雜碎。
入官舍,擱置下佩刀,手搭腰間革帶解下披身的黑甲,肩頭鮮血暈染一片,闊刀留下的傷口猙獰駭人。
霍紹草草衝洗後,一手拿藥在上摸了把,嘴裏叼著白布,一層一層綁緊。
“大都護。”通稟的人高聲。
霍紹係了個簡單的結扣,“進。”
進來的人是高嘉,霍紹一見他就知八成是府裏又出事了。
“大都護,昭和公主突發高熱,老夫人交代您回去看看。”高嘉艱難地說完,實則原話並非如此,傳話的人是老夫人身邊的嬤嬤,說的話自然是老夫人原話,但高嘉沒膽子傳。
霍紹不動聲色地壓了壓眉梢,“郎中去了麼?”
高嘉回,“去過了。”
……
郎中走沒多久江舒窈就醒了,她側躺著,靜靜地看向雲紗帳外,一句話沒說。
屏風處一陣沉穩的腳步聲,江舒窈眼動了下,抿唇掀眼。
男人高大的身形映入,沉沉的黑眸在看她。
她縮在榻裏,眼圈一抹紅,柔軟可憐的像隻兔子。
許久,江舒窈啞著嗓子先開口,“霍紹,你能不能抱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