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打板聲,宿業拉著裕陽,直奔五觀堂。他們的上一頓還是在昨天中午,又偏不巧,他昨天下午就把肚子倒空。再加上今天上午的體力消耗,現在就比其他人更餓,已經感覺到自己眼冒金星、腳步虛浮。
他度秒如年的等到第二次打板,跟著排隊的僧人進入齋堂,依次向後,在裕陽旁邊就座。看著眼前的倆空碗,暗自歎氣,不著痕跡地揉揉肚子,就怕冷不丁發出聲響。
直到第三次打板,住持進入齋堂,帶領僧眾和戒子們,行儀念咒,做五觀想。隨後,有幾個僧人抬著飯菜進來,逐一為桌上的每個碗派飯菜。
宿業看著眼前的半碗大鍋素菜,一小個饅頭,忍不住吞咽口水。已經前胸貼後背的他,早把這點兒東西當成珍饈佳肴。可是,還不能動筷子。
戒律師圍繞著飯桌,強調儀規。什麼舉止手勢、捧碗持筷,不得出聲,不得狼吞虎咽,更不許剩飯剩菜。更離譜的是,前三口隻能吃飯,每吃一口都要發願,第四口才能吃菜。
一頓飯吃得是心力交瘁,還隻是墊了個底兒。宿業覷一眼因為出聲挨了板子的戒子,猶豫再三,不敢要求添飯,想著等一會兒出去,多喝點兒水。他想離開齋堂,卻忘了戒律師說過的飯後步驟是什麼。
見其他人雙手合十,嘴皮子動一動,片刻起身離開。他跟著有樣學樣,成功溜出。
與昨日同樣。戒子們在午休之後,出坡勞作。宿業開始懷疑,短期出家班,是為了給寺裏找免費苦力。他回到眾寮,換上羅漢褂,低頭審視自己一番。對這一身看起來像電影龍套僧的裝扮,較為滿意。一時玩兒心大起,趁著周圍沒人,耍一套拳。
眼角瞥見一道壯實的身影,他猛地停住。戒律師手持戒板,不怒自威。站在不遠處,不知看了他多久。整個下午,宿業被扣在五穀輪回之所打掃。按照戒律師的意思,叫他放下傲慢。
又到了洗澡淨身的時間。宿業特地磨蹭了好一會兒,拿上毛巾和皂角,不緊不慢地走出眾寮,晃晃悠悠地進入浴室院,隻為能等到最後一個格子空閑。
然而,當他路過一大片空格子,還沒走到最後一格,就聽到嘩啦啦地流水聲。他好奇地查看,登時愣住,尷尬地笑笑,“好巧啊!師兄。”
心裏卻在嘀咕,“這也太不巧了。怎麼就趕上一禮也這麼晚過來?他不是應該按時按點兒的洗澡嗎?”
半晌沒聽到回答。宿業側身朝向隔壁,一隻胳膊架在腰門上,單手撐著腦袋,看了一會兒一禮,笑著問:“師兄,需要幫你搓背嗎?我看你好像不太會洗澡的樣子。”
浴室院裏,隻有流水聲。他討了個沒趣,無論怎麼耍貧,對方全程沒有說一字一句。
夜晚,宿業餓得翻來覆去睡不著覺,小心翼翼地穿衣服,輕手輕腳地走出眾寮。借著月色,摸到五觀堂。推門進去,頓時愣住。
原來已經有人比他來得早,大家不約而同,分開找吃得。最後,在籠屜裏找到幾個饅頭,一人一個。
宿業就著夜風,啃一口饅頭。沒有隨著那幾人回眾寮,而是腳步一轉,繞過拱門,來到悟道樹下。
“師兄,你果然在這裏。”他說著,照舊坐在老位置。
一禮看到宿業手上的饅頭,“戒子需持過午不食戒。”
“好嘛。洗澡用冷水就算了,全當鍛煉身體。一天一頓飯,也太過分了。”宿業調笑著,“師兄,我可是還在長身體。消化地快,需要多吃點兒。”說著,咬了一大口手裏的饅頭。
“佛經有雲:‘朝為天人食,午為法食,暮為畜生食,夜為鬼神食。’”
宿業花了點兒時間,才理解佛爺的話,“師兄,你眼裏的我,現在像惡鬼投胎?”說完,把大半個饅頭,胡亂塞進嘴裏。沒想到坑了自己,他被饅頭噎住,俯身撐著石碑,劇烈咳嗽起來。後知後覺地發現,一禮騰出一隻手,在幫他順氣。
宿業咳得滿麵通紅,頭暈目眩,眼眶濕潤。他偏著頭問:“師兄,這算是我的現世報嗎?”
“我佛不推崇苦行。”一禮擰開杯蓋,遞給宿業,“過堂時,你如果需要添加飯菜,就用筷子做指示。”他見對方好似想事情出神兒,一隻手又向前送了送。
輕觸到一禮微涼的手背,宿業拉回思緒,接過水杯瞧了瞧。一手叉腰,昂首望天,另一手擎起杯子,在近唇邊時停住,緩緩轉動杯口向下,把水倒進嘴裏。
“師兄,什麼時候回去睡覺?”宿業把杯子還給一禮,“真羨慕你們,天天睡那麼點兒時間,還這麼有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