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遺忘的曾經山田櫻子(1 / 3)

童年的記憶是不敢觸碰的傷口,我出生在有著漫天櫻花的島國——日本。父親說,我的第一聲哭泣劃過長空的時候,花滿長街,如落雨。所一為我取名為櫻子。島國的子女,櫻花給與的祝福。

父親是大學裏中文係的教授,母親當年是他的學生,她從中國而來,帶著遠大的理想。記憶中的她已模糊,留下回憶的僅僅是父親抽屜裏的那張黑白照片。那是一個堅韌的女人,有著美麗的眼睛,卻透著強烈的事業心,有著看穿所有人的精明,以至於我從不敢直視。那眼光驕傲且不屑,但是她的目標很明確。

這樣的人總感覺讓人怎麼也無法親近。

記憶中的她從未牽過我的手,即使我跌倒時,迎來的也隻是她嫌惡的眼光,我曾幼稚的以為我是不是因為貪玩,惹她生氣了,於是我開始變得安靜,我安靜的吃飯,安靜得說話,安靜的度過著我的童年。

長大後的我漸漸的明白了,那是對我真實的憎惡,還有是對一成不變生活的厭煩。因為我的存在,這似乎是她無望的生活的鎖,她每時每刻的在後悔著她的婚姻,她指責著父親的無能。我不是作為期待而生的,這似乎是一種原罪,所以注定了我今後生命的不完整。

終於,在我十二歲的那一年,一個中國的男人帶她離開了。帶著精致的妝容。

這些年,即使她對她的人生無望,但依然從不怠慢她的容顏,她一直在等待著有人帶她離開,然後給他想要的一切。這是她的賭注,容顏是她的籌碼。

帶她走的是一個中國男人,那個男人比父親要年輕。

離開的那一天,她特別的美麗,整條街上的櫻花,開得璀璨。那天是我的生日。那天是她第一次牽我的手,可她對我說的是再見。沒有別的話,於是十二歲的我倚著門,微笑著和她揮手告別。

父親始終坐在沙發上,一直沉默,我突然的無比可憐起眼前的這個男人,即使他的人生才過一半,但他的心已經蒼老,他想挽留他的妻子,可他卻無能為力。他喚我到他的身邊,撫mo著我的頭發說,

別恨她。是我沒用。

我抬頭微笑著對他說:

我不恨她。我知道,是你沒用。

我精確的捕捉到了他眼底的詫異和隨即而來的更深的落寞。我沉默了,我並沒有因為他的痛苦真實的印證了我的猜想而高興。

那一年的那一月的那一天的那一刻,我小小的心疼痛成傷。

母親的離開讓之後的父親變得清醒,或者說,他沉溺於另外一種虛行之中。在眾人驚詫的眼光裏,他辭去了在大學裏的職務,開始出沒在高級的辦公樓。之後開始開車帶我去高級的商場,帶我去挑選漂亮的衣服。再之後,便開始有穿套裝的不同女人在周末來家裏裝出很有文化很有程度的樣子和父親聊天。

但是我依舊痛苦,我想他和我一樣,因為每個女人都和那個女人相似——我的母親,他的妻子,有著精致的麵容而無法直視的眼光。所以,我討厭那些女人。

他像一個幼稚的孩子,單純的在報複著,以為自己過得比她好,就會讓她後悔,就會讓她痛苦。

或者,會讓她再回到自己的身邊。

我開始迷戀路口終點處“PHOENIXTREE”的這家酒吧。我喜歡酒吧裏的那種生活,喜歡那種在五顏六色的燈光裏的墮落,我就對自己說:反正墮落也無人在意,那麼就墮落吧。

我不去學校了,書包裏的各科教科書被我換成了各種昂貴的化妝品,走起路來,滿書包叮叮當當的。就是這種感覺,我竟然有一種莫名的滿足感。

我在“PHOENIXTREE”找了一份散工,我開始在臉上畫各種各樣精致的妝容,因為有人讓我知道,美麗是離開這裏的籌碼,我開始和各種各樣的人接觸,我微笑著看著這些聲色犬馬的人,想著誰能帶我離開這裏。就在這些人的接觸裏,我認識了山口。

那個年輕的男人對我說,他會努力賺錢,然後帶我離開。這個臉上開始有青色胡茬的男人,這個接吻時會讓我心跳加速的男人,卻在某天遞給我一杯酒,紫色的酒光裏散發出的是傾國傾城的誘惑,於是我問,

山口,這杯酒很漂亮,怎麼沒有看調酒師調過?

它的名字是“紫淵”。

“紫淵”?好奇怪的名字。

是紫色的深淵。

我沒有再說什麼,仰頭微笑的喝下去。

等我醒來的時候,我看見自己全身赤裸著,我發現現在以不是我所能掌控的局麵,房間很大,很寬敞,沒有人。我慢慢的穿好衣服,掙紮著起來,可全身無力。一個男人推門進來,我的心疼痛的無以複加,我發現此刻的我無法流淚,因為我確實看到了那個男人背後的人。

是山口,

一個會帶我離開的人,

一個許給我一輩子承諾的人。

他垂著手,沉默,漏下的光在他修長的睫毛上投下一大塊的陰影。我無法接觸到他的目光,可是我卻迫切的希望從他深邃的眼中讀出些什麼,至少——是解釋。

他走過來,我用盡力氣甩了他一巴掌,他沒有躲,我跌倒在地上,他倉忙得要扶起我,我掙紮著推開他。

即使死在這裏,我也不要他再碰我,這個一米八的大男生像個犯了錯的孩子,跪在我的麵前說著對不起,說著請原諒。可怎麼可能原諒?

我全身因為憤怒而冰冷和顫抖。

山田櫻子,你怎麼能因為一個脆弱的諾言,因而將它作為自己畢生的救贖呢?

那個男人摘下墨鏡,開始說話,

山田櫻子,你放心,我們沒有把你怎麼樣,隻不過幫你照了幾張相片。聽說你父親是某公司的董事長,如果他看到照片會怎樣?我看見那男人手上晃動的照片,厚重地羞辱感讓我的聲音開始顫抖。就在這一刻起,我發現我竟然很愛我的父親,自從母親離開以後,他就是我唯一的親人。所以我竟然是如此的不想讓他受到什麼傷害。

你們想怎樣?!把照片還我~!

還你?可以~!隻要你跟我們合作,就把照片和底片都還你,不然……

你們想讓我幹什麼?

知道這是什麼嗎?我們現在手上的貨很多,你這張臉長得不錯,帶十個人來這裏買貨我就放你了,不然……不然到我這裏買貨的人就是你~!那個男人拿著幾包白色的粉末。我沒有說話,隻是點了一下頭,然後就甩上門出去了。我撐著虛弱的身體沿著牆走,眼淚突然全部都湧出來,我現在一定很狼狽,我真的是無力了,我開始蹲在路邊大聲地哭,眼淚灼傷了落下的櫻花瓣……又是櫻花……又是櫻花……

山口追過來的腳步越來越近,我沒有回頭,但我知道一定是他。我掙紮著站起來要離開,卻又重重的摔在地上,我想我怎麼這麼沒有用。

山口沉默著將我扶起來,不停的道歉,我扯著嘴角開始笑,露出比哭還難看的笑。

滾~!你給我滾~!我幾乎是在撕扯。

我必須要拿到那些照片和底片。也許是出於一種報複吧,所有的目標,我都放在了出沒於“PHOEIXTREE”的中國人身上。宋凱文是我遇到的第十個中國人,當他再“PHOEIXTREE”的門口念出流利的中文的時候,我知道我很快就可以擺脫掉控製了,按以往的情節一樣,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一切都在原本的計劃中。

可我後悔了,在和凱文相處的這些日子裏,我確確實實的後悔了,我開始發現自己越來越喜歡眼前這個單純悲傷的男生。我擦掉了臉上所有的化妝品,我擦掉了指甲上各種各樣的顏色,我習慣在他上晚自習的時候再校門口等他,然後聽他說在中國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