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小女人,她唯一的豐功偉績不過是嫁了個好丈夫,如今這樣子糟蹋我們,真要命。
“周末你姐夫借故請舊同學吃飯,你穿件斯文些的衣裳來露露臉碰碰機會。”
真是在她屋簷下,焉得不低頭。
“告訴你,女人打扮,不外是給男人看,你又不鬧同性戀,女朋友說你標倩有個鬼用,男人最恨女人清湯掛麵,不化妝,穿那種所謂時款的寬袍大袖一下子就揉得稀皺的衣裳──看你了,你要維持自我,還是要尋歸宿。”
我倒忘了生氣拍桌子,我隻是問:“為什麼男人既能維持自我又能得到歸宿?”
姐姐拍大腿:“對呀!說到我們心坎裏去,我也不明白這件事,怎麼生了兒子之後,我成了別人的煮飯婆了,可是他卻仍然是英俊小生一名,在這件事上可見男女之不平等,令人發
指。”
我失笑,我還以為姐姐同我不是一個陣線,忽然她又站到我這一邊來,令我受寵若驚。
“老姐,你也算不錯了,雖然落了形,總還算美女。”
“我以前也還不止這樣。”她用手撐著頭想了半晌,不得其要領,隻得歎一口氣。
我很不忍她動腦筋,女人一結婚,名正言順的腦筋生鏽,現在忽然之間想起這麼重大的難題來,旁人難免心疼。
我說:“你也夠忙的了,別想那麼多。”
姐姐側側頭,又歎口氣:“那麼你星期六來吃飯吧!”
“姐姐,你讓我去熨皺了頭發服侍男人,我是不會快樂的。”
“別說你,連我都不快樂了。”她悶道。
周末卻快活地來臨,我盡了最大的努力,打扮得比較鮮豔,感覺上卻很折辱,像是跳樓貨,來不及的裝扮一下,多多偽飾,但求能夠嫁出去。
那天很失望,近四十尚無對象的男人,在告而不妙,許他們心中也在想,近三十而嫁不掉的女人,大告而不妙,嘖嘖嘖,這樣你虞我詐,太難了。
姐夫的同學老曾老陳老李,全部連背都駝了,伊們要是有兒子,不妨介紹給我跳舞看電影,不是我骨頭輕,我自問還沒差到那種地步,要跟髒老頭子來往。
吃了飯他們在客廳聊天,我情願幫傭人洗碗。
連姐姐都歉意,抱怨姐夫“手頭沒有好貨色”。白白浪費我的一身妝扮,本錢還真不少呢!
我端茶出去時聽見姐夫在通電話,我擱下茶,聽見他說:“……好,你馬上拿來,我們研究一下,不好意思,我太太請客,此刻走不開。”
“是誰呀?”姐姐問:“別像上次,妖妖嬈嬈的跑了一個豔女上來商量什麼公事。”
姐夫說:“這次是個男生,不見得有人會為我女扮男裝,你這個醋娘子看清楚好了。”
真難為他們結縭十載還打情罵俏的,令人好生羨慕。
那幾個中年老生坐著不走,我在一旁打嗬欠,原形畢露,剛欲告辭,門鈴一響,女傭打開門,進來一個美男,風度翩翩,一臉孤傲相,嘩,我立刻知道我的姻緣到了,我若不把這個男人追到手,也枉為人了,這不是我一直等待的“對先生”嗎?
他並沒有跟其他人打招呼,視若無睹的跟姐夫進書房去談公事了,他手中拿著一大卷圖則。
我拉住姐姐問:“他是誰?他是誰?”
姐姐沉吟道:“我沒見過。”
“這個人結了婚沒有?”
“我不知道,我即刻同你去打聽。”她匆匆奔進書房。
姐姐即是姐姐,還有誰肯為我做這種事?被她損幾句也是應該的。
我心急地等在門口。
過了十分鍾姐姐出來,輕輕掩上門,召我到一邊,她說:“你眼光不錯,千載難逢的機會,我替你打聽過了,竟是個單身漢,又是你姐夫的新同事,極高尚能幹的一個人,就看你自
己有沒有本事追到手了。”
姐姐真能幹,十分鍾就把人家的身世打聽得一清二楚,可是……
“我怎麼追他?”我問老姐。
“你這個人真滑稽,你念書念昏了頭?連女人的天性都忘了?這是天生的本事,等於呼吸一般。”姐姐直朝我瞪眼。
“真似呼吸?”我這邊也傻了眼,可是我覺呼吸痛苦,而追求男人卻挺困難。
“還在這裏等什麼?快進書房去招呼那位梁先生呀!”姐姐急,“我還得把這三個小老頭打發走呢!”
“我幫你打發小老頭。”我滿頭汗。
“去你的,勇敢一點。”她打開了門,把我往書房內一塞,馬上關了門。
我是猛衝進書房的,好不容易煞住了腳,隻好把雙手放在背後,強笑一番。
姐夫與他正研究圖則,他抬起頭來,這個人,隻穿著普通的襯衫長褲,不知怎地,麵如冠玉,神情氣朗,我結結巴巴,不知說些什麼話才好。
幸虧姐夫說:“梁,這是我小姨緋緋。”
他立即禮貌的站進來,雙目與我平視。
我說:“嗬,梁先生,不客氣,不客氣。”我變成小學生般,雙手放在背後,竟取不出來。
他溫和的微笑,像是對我立刻發生了好感,我想到姐姐叫我施展女人天性的本能,真不知如何是好,仍然麵孔發紅的對牢他。
連姐夫都覺得了,他說:“梁,我老妻的點心還不錯,我們用一點再談。”他也來幫忙。
梁君答:“啊好。”是這麼隨和。
出到客廳,真是奇跡,姐姐已然把曾陳李三位趕跑了,我從來沒有覺得姐姐的客廳有這麼清爽過。
梁君客套的問:“孩子們呢?”
姐姐連忙說:“梁先生也喜歡孩子?他們頑皮得很,現在房裏溫習。”
梁君微笑。
姐姐令女傭端出點心,我忙著招呼,一想自己從來沒有如此溫柔過,不禁更加汗顏,雙手直發抖,真是窩囊。
姐姐開口,“我這妹妹非常無聊,閑來沒事,也就是逗一班外甥玩耍,難得梁先生也喜歡孩子。”推銷得太努力,使我更覺得危危乎,活脫脫是個待嫁的老姑婆。
這一急,我更連話都懶得說,怕多講多錯。
但是梁君落落大方,氣氛並沒有太過緊張,用過點心,他又鑽進姐姐的書房。
末了他辦完事告辭,姐夫跟我說:“緋緋,打鐵趁熱,我約了他後天再來,你也就走一趟吧。”
我緊緊抱住姐姐,感動得幾乎落淚。
若果沒有這個能幹的姐姐,我不知要到何年何月何日才能找到對象。
當然若果男女雙方沒有緣份的話,任憑月老他親身下凡來煽大葵扇,也不會成功,我之所以興致勃勃,不外是因為覺得梁君對我也有一定的好感,女人對於這種感覺是敏感的。
姐夫第二天就說了:“老梁來問我你名花有主不曾,看樣子你們兩廂情願呢,這敢情好,他是王老五,家裏催他結婚已有十多年,他說他喜歡你的氣質,你們做做朋友,多談談。”
我心中一塊大石落了地。
姐姐那老派女人的伎倆益發使出來,“你要自己加把力,知道沒有,千萬別告訴人家你身居要職,月入過萬之類,好男人才不在乎老婆有多少收入,反正他不打算吃軟飯,你賺多少不關他的事。”
“是。”我敬禮。
“身上噴點香水,撲點粉,三十歲的人了,不裝扮一下,也就像三十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