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再次無禮地打斷了她的話：“重要？對我的祖先來說重要的記憶，對我來說很可能毫無價值，基因是如何判斷您維多利亞時代的祖母複活節早餐吃了什麼不重要，而選擇誰當丈夫卻很重要呢？”
他的帶侮辱性的打趣引來的關注，比露西的演講還要多，稀稀拉拉的聽眾中爆發了一陣哄笑。
露西本應該感到憤怒，但類似的遭遇她有過太多次了，她的博士導師，一位著名的遺傳學教授還曾經毫不客氣地對她說：“這純粹是浪費才華，令母校蒙羞。”此時她隻能笑笑，回答道：“這裏所言的‘重要’是對源記憶而言的，雖然現在還不知道其形成機製，但的確發現人腦對記憶有重要性等級劃分……”
“你說的是‘意識層’理論。”男人微微頜首道，其他人略被這兩人的對話吸引了注意，一直彌漫著的低語不知何時也停了。
“是的，越趨近於本能，距離個體現實生活越遠的記憶，被存放的區域越‘深’，也就是所謂的‘深層記憶’，通常隻有在夢境中，才會偶爾閃現，那是人腦在睡眠時間整理其深層記憶的結果。如果您能給我時間解釋一下弗吉尼亞大學研究小組用大型陣列式計算機所進行的記憶遺傳模式實驗……”
“那個小組已經解散多年了，斯蒂爾曼小姐。”男人冷冷地說。露西還沒來得及說話，標誌著自由演講時間結束的電子鍾聲已經響起，為數不多的聽眾懶洋洋地起身離去，並不在意孤獨的露西頹喪地矗立在講壇上發呆。
一陣強烈的疲憊幾乎令她連收拾材料的氣力也沒有，徹頭徹尾的失敗，她原本以為能在以風氣開放著稱的這裏吸引一些注意，或者援助，這樣就可以重返實驗室繼續她的研究，可是……
什麼也沒有。
她連最便宜的汽車旅館也住不起，隻能睡在自己的車裏。信用卡早已透支得不成樣子，支票都被退了回來，口袋裏隻剩下買一個漢堡的零錢——她可能連大學停車場的停車費都付不出了！
露西?斯蒂爾曼無力地長歎一聲，坐在講台邊緣，將臉埋進手臂中。清潔工進來自顧自地熄了燈，甚至沒發現還有人沒走。
正如她的博士導師所告誡的“你總有一天會後悔”。露西不止一次質疑過自己的選擇，為什麼放著康莊大道不走，非要把自己逼到這步田地。但是心中卻始終有個聲音不允許她放棄，因為放棄了就意味著“基因記憶”的確成了那些老學究們瞧不起的“偽科學”，就意味著在一扇通往全新意識世界的門口止步不前，就意味著……
“斯蒂爾曼小姐，有興趣為Abstergo公司工作嗎？”
一個熟悉的聲音打斷了露西的思緒，她這才猛然間察覺自己竟然淚流滿麵。窘迫間她急忙用衣袖擦去臉上的淚水，抬起頭來。眼前站著的卻是方才那個無禮的中年男人。在沒開燈的梯形教室，露西驚訝地發現他的雙眼在陰影下閃閃發光。
“您……說什麼？”
“世界上並非隻有你一人對我們老祖宗留下的記憶感興趣，斯蒂爾曼小姐。如果我告訴你，有一些人比起你的教授和同事們來更願意接受新鮮事物，也更有錢，完全有能力將你的設想變成現實……”
“這是什麼意思？現實？‘基因記憶’理論仍然在摸索階段，我們還沒有取得決定性的證據……”
“我們取得了。”男人以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Abstergo對這個項目的研究已有二十年，投資超過了NASA登月計劃，終於在近期內取得了一些突破性進展。別這樣目瞪口呆地看著我，斯蒂爾曼小姐，‘世界之大，比你想象的更要大出許多’！”
他援引《哈姆雷特》裏的台詞笑道。
“我相信你會接受這份工作的——事實上，我們關注你也已經很久了。從你剛進入大學開始，就表現出與眾不同的勇氣和獨創性，雖然很多人將其斥之為‘瘋狂’，但曆史是由偉人和瘋子所譜寫的，不是嗎？”
露西用力咽了一口吐沫，終於能再次說出話來：“恕我還是不太明白——假如您的科研小組已經獲得決定性證據，為什麼沒有發表出來？難道消除對於‘基因記憶’理論的懷疑和批評，向世人證明記憶的確可以遺傳不是您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