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既安頭一次催夢時遇見這種情況,霎時急得眼眶發紅:“喂!”
夢境已經不再不受她控製了。
所幸隨著羅女士的轟然倒地與孟既安的大叫,莊蘭溪終於回過了神來。她對著麵前的空氣無辜地眨了幾次眼,將兩隻無措的手插進衝鋒衣口袋裏,低著頭慢慢走了回來。
小花明蕊在這期間雖未行動,亦未講話,卻不像是空洞僵硬的。她的一雙明亮眼睛似乎一直追著那個藍色的背影,目送她離開,目送她消失,眼神裏深藏著沒人能解的好奇與審視。
夢境卡住了幾十秒,羅女士緩緩地站了起來,表情十分困惑,其餘人亦陸續醒來,迷迷朦朦的不知方才發生了什麼。羅女士帶著小花明蕊先行離開了。
又過半晌,單暉眼底忽然閃過一陣光,似乎他終於調回到正常的夢境頻道了。他對著另兩人抱怨道:“姐姐!那小姑娘好可憐,又要被關禁閉了,我們怎麼能不管呢?”
蒼淼接話道:“人家的家事,你管什麼。”。
“她媽媽對她並不好。”
“那也是人家的事,她媽媽是她的監護人,有權決定如何教育她。”蒼淼道,“再多嘴啊,我就讓你姐姐好好教育教育你。”
“你來吧,我可管不了他。”單芸微笑著道。
“切,我隻聽姐姐的,才不會聽你的!我最喜歡姐姐了!”單暉在單芸身後朝蒼淼做了個鬼臉,後者無奈地搖著頭。
三人沿著草地默默行遠,落日餘暉高懸天幕盡頭。
謝塵評道:“這裏的圓臉男孩便是單暉吧,現任島主,也曾有過如此孩子氣的時候。”
孟既安搖著頭:“下次開學儀式他再來講話時,我可沒法直視了……”
“二十年前事,早已無人知。”宮代秋道,“你還記得二十年前你在做什麼嗎?”
莊蘭溪微微側頭,隨意道:“大抵在浪費人生吧。”
宮代秋笑出了聲。“你啊。”他忽又低頭,看向自己黑色機甲製成的右手,“當年又怎會想到,後來的世界和我的人生軌跡將會那麼大的三百六十度大轉彎呢。”
孟既安道:“師父,你轉三百六十度,豈不是等於沒轉……”
“……意會一下,意會一下啦,我數學不好。”
謝塵道:“所以呢?夢境結束了嗎?我們看這段幹什麼。”
孟既安解釋道:“蒼前輩所夢,應是他近來所想……看起來這夢境還沒有結束的意思。”
莊蘭溪問:“所想?他想這個幹嘛?”
宮代秋道:“應該是他關於單芸的記憶快要恢複了。”
場景變換,三人走在杜縣一條弧形小巷上。
一側店家林立,賣著糕點或者紀念品雜貨,另一側則是民宅,兩米多高的石砌外牆擋住了一樓的采光,但亦在如潮遊客之前保護了住戶隱私。腳下的石子鋪成的步行街,迎麵而來各形各色遊人,成雙入對或拖家帶口,好不熱鬧。
三人先是在路邊的餐廳小憩,不知怎的,蒼淼便和單芸一起拐進了弧形小巷盡頭的姻緣觀。
宮代秋挑眉,順便挑起了眼皮上堆堆肉:“我開始感興趣了。”
姻緣觀中,有一處略顯荒敗的院落。初秋的落葉被草率掃進池塘。池塘裏幾乎沒有水,更完全沒有魚,隻是其上有孤零零一座年代久遠的木橋。橋的欄杆上掛滿著鎖頭,正是外麵那條巷子上許多雜貨鋪門口擺的一筐筐“長情鎖”。
此時,橋頭上有個披棕色道袍的工作人員,正把堆積如山的長情鎖從挨個取下,扔進竹筐裏帶走回收,好騰出地方掛新鎖。他一回頭看見有客人來,匆忙拎著竹籃躲開了。
單芸假裝不曾注意到那一幕,對蒼淼說:“阿淼,來都來了,與我掛一隻鎖吧。”
蒼淼沉默一陣,輕聲道:“殿下可知這裏掛鎖是何寓意?”
單芸微微一笑:“知道。”
長情,是謂有情人一旦緣定,當以此生長相守。
如此美滿的寓意,卻連同這冒牌的姻緣觀一樣,都是以旅遊業立身的杜縣的盈利手段罷了。
“有情人一旦緣定,但以此生長相守。”蒼淼盡可能客氣地陳述道,“我不相信這等事。殿下,這鎖本就沒什麼意義,還是不要想了。”
單芸沉默了。一時間,兩人都沒在說什麼。
蒼淼徘徊不前,忍不住道:“我們回——”
“我喜歡你。”
兩人同時開口,聲音互相交疊,一時間,隻有一陣更尷尬的沉默。
“沒什麼。”單芸又說道,“我們回去吧。”
“芸——”
但她已經轉身走了。蒼淼朝著她道背影發呆,卻沒有追上去。
畫幕外,宮代秋低聲道:“啊?這什麼鬼?”
地上一陣霹靂吧啦落葉被踩碎的聲音,是單暉忽然從姻緣觀側麵的長廊裏走了出來。
“我之前就問過姐姐,問她到底喜歡你什麼,她貴為公主殿下,追求者無數,為什麼獨獨喜歡你?可她卻說,她有意便足夠了,你喜不喜歡她是你的事。”
蒼淼道:“她說的不錯。這種事勉強不得。我既然對她無意,日後還想做朋友的。”
“哼,你說的可真好聽,可我還是替我姐姐冤枉!”
“你個小崽子——這種事就是圖一個你情我願,有什麼冤枉的——”
“好啊蒼淼——竟敢對本殿下動手動腳,真拿自己當個人物了是吧?”
他們繼續你一言我一語道互相拌嘴著,莊蘭溪卻忽然自他們身側竄了出去,走向單暉方才的來處。那後麵林木掩映,看不清楚,但依稀可見兩扇小門。木牆斑駁,苔蘚叢生。孟既安又急了:“喂!你這人有病啊!夢境要給你弄壞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