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子戰爭造成文明毀滅,生化武器的病毒蔓延,造成超過九成的人口死亡。還留在這世界上的人們各自建造殖民地,隻能坐以待斃。然而舊文明時代的軍事機器人在失去主人後,靠著核子反應爐成為人類的敵人並且攻擊殖民地,延續永遠不會結束的“戰爭”。
生活在殖民地裏的少年,某天遭到機器人追擊逃進“遺跡”深處,喚醒沉睡中的戰鬥人造人。當時還沒人知道這場相遇即將左右人類的命運——!
——以上便是故事摘要。
“……為什麼隻有男人活下來?真沒看頭。”
“據說是男性的體力比較耐得住病毒。”
“就算這樣,也沒有理由讓兩個男人在一起吧?”
“那個戰鬥人造人不是男人,而是無性別。再說還沒演到他們在一起,現在隻是在確認彼此的心意。”
“……我說你還聽得真認真。”
“我在播放之前,向她們要來劇本看過了。”
北村佑作得意地推推眼鏡,“啪!”打開便當盒蓋,隻見海苔粘在盒蓋上。“糟糕,太大意了。”他用筷子把與白飯分離的海苔重新鋪好,恢複海苔便當應有的樣子。在他斜前方的龍兒也打開自己的便當。便當是他自己裝的,所以一點興奮期待的感覺也沒有,不過隻是和熟悉的菜色重逢而已。
擴音器發出“殺啊!”“去死!”“毀滅時刻”“核融合”等沉重的聳動台詞,傳遍吵鬧的教室。
進入第三學期,終於有人對學生會獨占午休時段的廣播提出異議,於是禮拜一至五的節目,改為輪流播送學生會的“戀愛啦啦隊”與話劇社的廣播劇。
在廣播劇所設定的世界裏,女孩子全部用男生的語氣說話,聽起來感覺亂七八糟。不,這也是理所當然——因為話劇社隻有女生,可是劇本裏的角色全是男生。女孩子刻意壓低聲音,裝出男生的聲音高喊:“殺啊!”
還沒殺完啊,真是煩死了。龍兒用筷子戳著築前煮,說些沒意義的抱怨:
“打鬥場麵未免太多了吧?難道沒有更適合中午聆聽的節目嗎?比方說女孩子輕聲細語說出的愉快小故事?”
“也許是每次隻播一小段的原因,故事變得有點複雜。再說話劇社也是為了女孩子,才會寫出這個劇本。”
“我覺得根本沒人在聽。”
龍兒和北村兩個男人麵對麵一起吃便當,看來有點詭異,不過他們還是若無其事地環顧教室——男生不用提,就連女生也各自專注在自己的話題裏,看來根本沒半個人在聽從擴音器裏傳出來的廣播劇,隻有龍兒和北村聽得最認真。順便提一下,能登和春田兩人還在福利社拚命搶奪麵包,暫時不會回來。
嗯嗯——北村端整的臉上露出有點壞心的表情低聲說道:
“果然還是隻播我的節目就夠了。唉,可是最近也沒有什麼點子。”
“別傻了,你的節目也沒什麼人在聽……啊,這好像是不能說的秘密?”
“我聽到了,我聽到了。”“啊,你聽到了?”在悠哉的兩人互相吐槽之際,突然傳來女孩子尖叫的聲音。
“跟跟跟跟跟、跟你說過不用啦啦啦啦——!”
木原麻耶在窗邊座位發出尖叫,身旁的香椎奈奈子也因為被麻耶抓到而臉部僵硬。美少女三人組難得不見亞美的身影,取而代之威風凜凜站在兩人麵前,大喊“看好看好!”的人是大河。
“為什麼那麼排斥?不是你們自己來問我的嗎?”
“我們隻是問你傷怎麼了!沒人說要看啊!”
“直接看不是最清楚嗎?所謂百‘問’不如一見。”
她想說的應該是“百聞不如一見”吧?聽到大河的話,龍兒不禁莫名感慨:真不愧是實乃梨的朋友。
“逢阪……該怎麼說呢,果然是櫛枝的朋友。”
看來北村也有同感。補充一點,實乃梨目前不在教室裏。
不不不要!不不!啊!麻耶一邊發出抗拒的呻吟,一邊推開靠過來的大河;奈奈子則是難得露出排斥的表情:
“我不敢看傷口,拜托別在午餐時間露出來!對了,給你肉丸子好嗎?”
她用塑膠叉子插起肉丸子當成供品,大河也張大嘴巴一口吃下丸子。就在奈奈子和麻耶互看對方,安心地鬆口氣之時——
“……不過這兩件事是兩回事!來吧,讓你們親眼見證一下!”
呀啊——在午餐時間享用可愛尺寸便當的兩名美少女遭到大河逼迫,要她們親眼目睹OK繃底下太陽穴上快好的傷口。龍兒不禁為這種小學生程度的惡搞感到無奈。“快住手!老虎!”
“快繼續!老虎!”在附近吃便當的男生為之鼓噪——明明隻要大河轉頭齜牙咧嘴瞪上一眼,他們就會四散逃跑。
“真是的……在耍什麼笨啊……”
“唉呀,有精神就好。”
北村對著無奈的龍兒笑著開口之後便吃起便當,模樣看起來好像在拍海苔便當廣告。
“真是太好了、太好了。多虧高須的勇氣與行動,才能見到她有精神的笑容。”
“……”
龍兒不由地盯著死黨北村的臉。北村注意到龍兒的視線:
“不,我知道不能提起是你救她的。如果她問起當時的事,我會告訴她是我救的。這樣可以吧?”
“……”
“喂喂喂,怎麼了?為什麼用那種眼神看我?”
把海苔便當交出來!當然不是。龍兒不需要動手搶便當,隻要用眼睛就可以吸收海苔便當的精力——當然不可能是這樣。
龍兒在思考。北村一句話也沒問,一定是因為他什麼都知道吧。但是龍兒隻能在心裏這麼想,沒有辦法說出口。
即使聽到龍兒奇怪的要求:“告訴大河救她的人是你。”北村依然什麼也沒問,隻是回了一句“錯不在你”,便幹脆地接受了請托。
龍兒喜歡實乃梨,卻在聖誕夜失戀。過年時大河的樣子不太對勁,而北村也了解這一切,所以什麼都沒說。大河在春天時對北村告白,後來出手將自己的單戀做個了結。北村和大河變成如此健全的朋友關係,真是讓人覺得不可思議。某種理想中的純粹友誼在龍兒麵前發展,龍兒甚至感覺得到北村期望這種關係的堅強意誌力。
也就是說,北村早就知道大河喜歡的人是高須龍兒。
“好了好了!你這麼熱情地望著我,也不會得到什麼喔。”
當然,把大河從崖邊拉回來那幾分鍾的事,隻有大河與龍兒|——不,這個世界隻有龍兒一個人知道。
“總覺得,你的雙眼皮……好清楚。好像動過手術……”
“開什麼玩笑,我發誓我沒有整型。”
而且龍兒在更早之前,就注意到了一件更可怕的事。
清楚一切的人不隻北村,或許該說遲鈍愚蠢的人隻有自己。譬如亞美也說過因為我笨所以討厭我,似乎就是針對我不但沒有注意大河的心意,還要她幫我追求實乃梨這件事的殘酷和愚昧。
另外就是實乃梨。堅持不接受我的心意,原因是不是與大河有關?事實上我知道答案,隻是不希望自己反應過度或是過分自以為是,所以一直不願意麵對。
總而言之,現在能確定的隻有一件事——我是笨蛋。要不是笨手笨腳的大河做出那種蠢事,或許我到現在仍然什麼也不知情,還會對大河為我做的一切回以一句“你這個人其實很不錯!”加以打發。
——雖然就算假裝什麼都不知道,到頭來還是改變不了結果。
“別再鬧了,逢阪!細菌會跑進去喔!”
北村總算出聲大喊。女孩子的慘叫似乎點燃身為班長的熱血性格。
拆開OK繃來回追著麻耶和奈奈子的大河看向這邊,然後麵露微笑大步走近。還在好奇她想說什麼時——“看!已經好了!”
“喔……!”
“哇啊!”
她拿下OK繃,將額頭湊近過來。
大河五公分左右的傷口因為內出血即將痊愈而泛黃,中間有一小塊疤痕。傷口雖然愈合,還是可以看到凝固的血痕。
“為什麼要在吃飯時間給我看這種東西!?”
一般人都會嚇到吧?龍兒忍不住想敲她的腦袋——
“啊啊……真的快好了!”
北村和龍兒一樣被大河的舉動嚇到,不過立刻回過神來觀察傷口,還滿臉笑容地豎起大拇指。“對吧!”大河開心地偏著頭,以同樣的動作回應北村。
為什麼?
這個想法連自己都覺得很丟臉,但是為什麼?為什麼對我總是拳腳相向、勒頸、掃腿,對北村就是微笑、豎拇指?既然喜歡我,不是應該更……不對不對,都說要忘了這件事,我還想這些做什麼。
早知如此還是什麼都不知道比較好。如果什麼都不知道,就不會有這些無聊想法,隻會苦笑著心想:“她還真喜歡北村。”
“能夠隻有這點小傷,都要感謝北村同學救我。謝謝你!”
“不不不,沒什麼。”
北村一邊揮手一邊看向龍兒,龍兒把頭轉向一旁裝作不知情——這絕對不是嫉妒。
大河沒注意到兩個男人臉上微妙的表情,繼續說道:
“北村同學為什麼會在這裏?”
“咦?我不能在這裏嗎?”
大河突然問起北村為什麼在這裏,龍兒忍不住要做出熟悉的跌跤反應。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因為剛剛小實幹勁十足地表示必須取得社團活動的運動場使用權,然後就離開教室,還說不能輸給足球社。北村同學不也是社長嗎?”
啊——原來是這個意思……於是北村站著用中指推了一下因為震驚而歪斜的眼鏡:
“事實上男子壘球社和女子壘球社已經在前幾天合並,由櫛枝擔任社長。我還是社團的一員,不過已經不是幹部——畢竟同時要兼任學生會長,實在有點困難。”
是喔?是啊。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說個不停。龍兒還是一副不知情的表情,將偷懶用沾麵醬汁煮過的香菇放進嘴裏。
“話說回來,看到逢阪能夠平安回到學校,我就放心了。你一個禮拜沒來上課,大家還在擔心你怎麼了。”
“嘿嘿嘿,沒什麼。”
大河稍微瞥了龍兒一眼。你是想讓我別告訴大家你隻是想翹課吧?這個共同的秘密讓龍兒揚起嘴角,以眼神回應“我知道”並喝了一口溫烏龍茶。
要是所有秘密與隱瞞都能全吞到肚子裏、當作不曾發生該有多好……龍兒甚至出現這種想法。如果能夠這樣,事情也會變得更單純,引擎快要報廢的我也能夠不變成無趣的家夥繼續往前進。
也許真是這樣。
“高須——!百合找你!”
門口傳來同學的呼喚。“喔!”龍兒回了一聲之後起身,他沒把便當蓋上,隻是用下巴對著大河比了比座位:
“你沒帶午餐吧?我幾乎沒動,給你吃吧。我今天沒什麼食欲。”
“咦?可是……:”
大河有點困惑地看著便當。“你就吃吧。”北村也以大嬸的笑容如此說道。
“……我沒有筷子。我不要用你的筷子,給我免洗筷。”
“世界上沒有免洗筷。你要知道這個世界的熱帶雨林正在不斷消失。”
“哇啊、好囉嗦……!一個禮拜沒見,你的囉嗦病已經蔓延全身了。”
“不想用就洗一洗再用。”
環保人士!就算大河在背後大叫,龍兒也沒有轉身,直接走出教室。他邊走邊思考:把自己吃過的便當讓給女生,旁人看起來會不會覺得很怪?很怪嗎?或許吧。
可是龍兒覺得如果兩人仍然和以前一樣,這樣的行為是很普通的,甚至應該是整個便當直接被她搶走。
既然如此,現在也必須和過去相同。既然主張不曾改變,首先就必須讓自己的舉止看來不是那麼刻意。
*
午休時間的教職員辦公室裏可以看到其他學生的蹤影。有些認真的學生手拿教科書在問問題,有些女學生則是坐在受歡迎的年輕男老師四周吃便當。熱鬧的教職員辦公室前半部,是二年級老師的座位。
“為什麼不交?這可是非常非常重要的東西……”
單身(30)戀窪百合的午餐是外送什錦湯麵。蓋在碗上的保鮮膜蒙上一層白霧,龍兒不難想象碗裏的麵條正在不停膨脹。
“大家都交了……沒想到高須同學居然忘記帶……”
看個不停。
戀窪百合不安地偷瞄逐漸膨脹的湯麵。不行不行,她連忙看向龍兒的臉,卻又忍不住偷瞄那碗麵。
“……老師先吃吧。我有聽您說話,不快點吃麵會爛掉。”
“呃!不行不行,沒關係的。高須同學不是也還沒吃便當嗎?身為老師的我怎麼可以自己吃麵呢?”
“我已經吃過了。真的不用顧慮我,您先吃吧。不然我反而會介意。”
“是、是嗎?抱歉,要做的事太多,時間實在不夠。”
隻見她用發夾利落地將卷發夾起來,在龍兒的注視下撕開保鮮膜、分開免洗筷,“嘿嘿嘿!”開心地夾起麵條——不過卻突然停下動作:
“那個……校外教學時不是發生了逢阪同學失蹤的意外嗎?”
“嗯……”
單身班導從碗裏夾出木耳,小心翼翼地眨著眼睛說道:
“我想你是因為太擔心逢阪同學,所以腦袋的螺絲有些……鬆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