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鬧街口上一陣又一陣的吆喝叫賣聲都悄然放低,身在長安城,百姓們見慣了高門權貴,大多都識得王駕,更何況是聲名顯赫的欽北王,瞧見儀仗後,都默契十足地退讓至道路兩側,低頭以示尊敬。
但也有好奇心重的,小心翼翼地去窺探魏舒窈的臉色,因退婚一事鬧得震驚朝野,事件中的兩位主人公偶然在街頭相遇,在眾人眼中,連空氣都透著十足的精彩。
他們原本以為能從這位大小姐臉上瞧見追悔莫及、驚恐畏懼之類的頹喪情緒。
甚至還會猜想,她會不會抹著眼淚上前訴說自己的苦楚,說她後悔退婚了,懇求欽北王不要與她一個小小女子計較,不要遷怒於嘉永候府。
然而不曾想到的卻是,魏舒窈一如往日般明豔奪目,眼角眉梢似染著瀲灩煙霞,帶著點不經意的輕怠,她身上沒有半點狼狽之色,隻有少女獨屬的嬌衿。
眾人嘖嘖稱奇,不愧是在蜜罐子裏長大的,都到這種地步了,還是不肯朝人低頭。依舊耍著她嬌嬌女的脾氣,真當這世間所有人都會慣著捧著她麼?
以前欽北王處處忍讓她是顧忌著她未婚妻的身份,現在婚約解除,她沒了欽北王的護佑,沒了家族的光環,就什麼也不是。
鴉雀無聲下,顧玹側目,淡而薄的視線從魏舒窈身上一掃而過,如浮光掠影般短暫,幾乎沒有片刻的停頓。
他這副不聞不問的態度,落在旁人眼裏,就顯得有些許冷漠。
畢竟在這之前,欽北王對魏大小姐總是與眾不同的,尚且能用“寵溺”來形容,或許是因為兩人的婚約,也或許是單純看在魏老侯爺的麵子上。
自從他去往封地以後礙於禮法不常歸京,但送往嘉永候府的禮物次次不落。
什麼元宵節乞巧節端午節,就連春分驚蟄等節氣日也依然有送禮的儀仗從欽北運來,每一份節禮都盛大而厚重,表麵功夫也好,真心實意也罷,都彰顯著欽北王對她的重視。
在可預見的將來裏,隻要不出大錯,她以後的身份隻會更加尊貴。
可誰讓她作天作地地鬧退婚,還鬧得難堪至極。
如今倒好,兩人相遇,欽北王也就分給了她一個眼神而已。
但前兩日確實有人親眼所見,魏大小姐從賞花宴上離開時,肩上搭的是欽北王的衣物。
倘若欽北王真的厭棄她了,又怎會把隨身的披風給她避寒遮風?
這麼一想,他們兩人之間的關係就如迷霧般撲朔迷離,千頭萬緒,怎麼扯都有理,任誰也看不清,猜不透。
人們好奇地抓心撓肝,陷入了深深的糾結和搖擺之中。一時間,看魏舒窈的眼神都帶著琢磨和淺淺的納悶。
魏舒窈可不知曉短短一瞬間這條街上的人們居然有如此多的心路曆程。
她雖然不在意流言蜚語,但並不願每時每刻都處在言語的中心與漩渦之中。也因此沒有上前攔住顧玹。
她把玩著手中的玉佩,看著男人離去的方向,是通向皇宮的甬道。
他與聖上關係疏遠,此次進宮,倘若沒有其他事的話,定是太後尋他。
魏舒窈抿唇思索,轉身往相反的方向走。
雲芝生怕自家小主子不把這事放心上,焦急如焚地在她耳邊提醒:“姑娘,剛才聽路人說,太後正搜羅貴女們的畫像呢。”
又道:“姑娘手中的玉佩不是要送給殿下的嗎?姑娘想什麼時候送呢?”
那語氣帶著點恨鐵不成鋼,聽得魏舒窈勾了下唇角。
她笑道:“等明日我親自去趟欽北王府,明日再送也不遲。”
雲芝鬆了口氣,不再憂心,姑娘心裏有章程就好。
魏舒窈從街口離開,一路去往外祖父沈家,她要找大表姐商議開鋪子的事。
-
另一邊,顧玹坐在馬背上,緩緩穿過人群,骨骼分明的手掌有一搭沒一搭地扯著韁繩。
他並沒有回頭,但速度跟之前相比不知慢了多少倍。
福臨眼觀鼻鼻觀心,默默猜測,主子這是在等魏姑娘叫住他呢,魏姑娘也真是的,多好的機會。
隻要她喊一聲停,隨便提一個要求,主子還能拒絕不成?
魏姑娘也隻是在有需要的時候才會念起主子,平常的時候看都不多看一眼。
福臨鼓足勇氣,小聲道:“殿下,魏姑娘已經離開了。”
男人脊背微頓。
不多時,馬蹄便疾馳起來,揚起一地塵埃。
福臨連忙帶著後麵的人縱馬跟上。
-
魏舒窈來到沈家,聽聞外祖父不在家,去城外的興水村移植花木去了,就直接走向大表姐所在的驚春院。
院內植被鬱鬱蔥蔥,在臨近廊簷的花圃中種著大片的鳶尾,微風陣陣,花身顫個不停,像是一群翩翩起舞的藍紫蝴蝶。
有圓臉侍女手持木製水壺,精心侍弄著花草。
抬頭看見她時,忙站起身擦幹淨雙手迎過來,臉上帶著熱切的笑,“表姑娘,您怎麼來了?快快請進。”
魏舒窈跨進門檻,“大表姐在家麼?”
“在呢,姑娘在屋子裏繡牡丹花呢。”侍女殷勤極了,因著二房沈念瑩在貴女圈中挑撥的緣故,自家姑娘落了個人緣不好的假清高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