魍魎夜至死不能忘記的那無邪的笑,在那笑裏年輕人緩緩張開雙臂,然後,排山到來的殺氣瞬間淹沒了整個望崖……
“終於變的有些聰明了。”滄徹第一次誇讚起這個鬼奴。
“奴才多嘴了。”魍魎夜卻像受到了極大驚嚇,鬥篷從半空陡然落在地上,癱了一地,“卑奴隻是感到奇怪,每次靠近這小子,都感到莫名壓抑。”
“是不安吧。”那個禁製泄漏出的些許記憶,沾滿了人血和陰暗,猶如深淵露出的惡意,讓他極度不舒服,甚至灼傷了他指尖,簡直就是對他‘十惡不赦’的嘲諷和挑釁。
他單臂抄起洛子:“所以要帶他去個地方再曆練曆練,那也是他夢寐以求的。”
物極必反。攻破一個人的心境,最好辦法無疑是讓他自己從內崩潰。
青遷走出木屋,看到雁初在湖邊吹簫,簫聲沉鬱如霧氣彌漫。
雁初望著湖麵,似乎看到了師父笑容。那不知憂愁的笑容,卻用世間最殘酷的方式——哀莫,結束了自己的生命,就在幼年他的眼前。
“綺靡而傷情。”青遷站在翠柳下,如絹如畫的眉目令四周山色頓時黯然,雪衣長發,清冷疏離,“多謝相救。”
雁初有片刻失神在青遷絕色眉眼間,心裏竟不合時宜的想起:這個人果然睜開眼的樣子更好看。
“知音知情,倒比我那些同伴強多了。”雁初不知怎麼心裏有些遺憾,隻因他熟悉眼前這個人,而對方生死輾轉間卻如初識他。
“同伴?真是讓人羨慕。”青遷眼底恍惚有轉瞬既逝的孤寂,那份不經意示人的清愁像極了師父秋一涯。
雁初莫名心裏一悸。
“你更該謝謝小雀兒。”雁初攥緊竹簫,幾日來的自責與懊惱複又糾結:現在回想起來,那個時候怎麼就任性的逐心而墮了?想到這個人帶給護身符的傷害,他還有什麼臉回護身符。
“都要謝,否則我也不能站在這裏了。”青遷談然一笑,看不出頂點恐懼或悲傷,甚至沒有過度的情緒波動;那眼裏有種和年齡不相稱的出世淡泊,似乎看穿一切又純澈無暇。
“那麼,我為什麼也在這裏?”雁初問道,這答案已經煎熬他很久了。
“是我背你回來的。在林子裏醒來時,發現你躺在身邊,腿受傷了。”
雁初料到不會得到真正的答案,但沒想到如此敷衍,甚至有些可笑:“你真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青遷:“……”
雁初忽然回身,風穿過他的洞簫化成微音,如同最輕薄的柳葉滑過青遷的脖頸,在他白皙的脖子上劃出一道細長血痕。
雁初的眉間鬱著殺氣:“你不躲閃?”
“躲不過。”青遷不驚不亂,淡然誠懇。
“你就不奇怪我為什麼想殺你?至少也不該輕易對來路不明的人出手救治。”
“想殺我的人一直很多,習慣了。何況我是大夫,救死扶傷是本分。你不也救了我嗎?”他對自己生命的漠然讓人有些心疼。
“……”雁初欲言又止,他本想問那個跛腳老人是誰,你是怎麼闖入護身符、又是怎麼死而複生的?但看青遷一臉無辜的樣子,怕暫時也問不出什麼。
兩人尷尬間,小雀兒背著一大包草藥來告別,婆婆的病還未好,著急下山去了。青遷站在高崖上,目送小雀兒身影消失後,才歎了口氣:“可以繼續問了,沒關係,但凡我知道的。”
雁初沒有回應,靠著一棵大樹滑下去,蹙眉忍痛,靈力消散後的腿傷滲出了大片血跡。
“是了,你的傷本就未愈。那時我隻是簡單包紮,藥都還沒煎好。”青遷向前攙起雁初往回走,錯身時,側頸血痕映入雁初眼裏。
雁初下意識的想說‘對不起’,可是想起護身符坍塌噩夢,心裏百味雜陳索性閉口。
青遷卻小心詢問:“……那些中蠱村民如果不及時醫治會有性命之憂。且婆婆病重,我有些不放心。”
“所以呢?”雁初側目,總是忍不住想去瞄那脖頸傷痕。
青遷抬眸:“給我一日,我定會回來。到時……”
“到時怎樣?”雁初截口問道,“覺得我會殺你。”
青遷眼底一點寡淡笑意:“哪種死法其實無所謂,隻要幹淨就行。”
這人有些難以描述的怪異,怪異會惹的人心疼。但雁初可以肯定,他絕沒有做作裝可憐,甚至正是對自己那種怪異的、近乎無情的冷漠,才讓人生出憐憫。
雁初心口隱隱泛痛,閉了閉眼:“我陪你去。”
“怕我跑?”
“算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