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已經很清楚了,就想禿子頭上的虱子,那是明擺著的事。”艾勒裏說著,邁著大步,跟上了維力。“再清楚不過了,巡官。”
“奎因先生,在我看來,案情還很離奇。”
“正相反,一係列事實都極合邏輯。作案者偷了一枚很珍貴的郵票,他躲進了安克的書店,設法鑽進了書店的裏屋,他聽見巡警和佛利德裏茨·烏爾木走進書店裏來,於是開動腦筋來,如果身上帶著郵票被抓住……你瞧,維力,同一本書而且又不是很有價值的書連續被竊,唯一的解釋隻能是盜竊者普蘭克在裏屋時把盜來的郵票夾在書架上的一本書裏——這本書恰巧是《歐洲在動亂之中》,就是在書架上存放的那幾本《歐洲在動亂之中》當中的一本——然後,急急忙忙地逃走了。可是,無論如何,他還想再次拿到這枚郵票——烏爾木叫它什麼來著?‘黑色一便士’?隨他叫去。所以,當天晚上他又回來盯著書店,等安克一離開,他就向那個夥計如數買走了那裏放著的《歐洲在動亂之中》。他隻買到了七本,而郵票又不在買來地這幾本裏,要不然他為什麼後來偷別人在當天下午買走地其他幾本呢?他是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幹到底。在這七本書裏他沒有找到那枚郵票,於是深夜又回來從小巷破門而入——一望散落在地上地門鎖便知——到安克那間小小地辦公室,翻閱了流水帳目,得到了當天下午買走那幾本《歐洲在動亂之中》的人的名字和住址。第二天夜裏攔路搶劫了哈茲力;普蘭克顯然是在哈茲力從辦公室出來就開始跟蹤了。普蘭克立刻發現自己弄錯了,他搶到的那本書已經舊了,他意識到這不象是前天買的。於是,他立即匆匆趕到東奧倫治,因為他知道哈茲力的住址,又偷走了哈茲力新買的那一本。運氣不佳,又沒找到那張郵票。於是,他窮凶極惡地到霍奈爾和珍妮特·米肯斯小姐那兒偷走了他們那本書。當天下午買這本書地人當中現在隻剩下一個人,而且我們還不知道他的情況,這就是為什麼我們現在去找辛格門的原因。如果普蘭克在竊得霍奈爾和米肯斯小姐那兩本書之後還找不到那枚郵票得話,他肯定會去辛格門那裏。因此,如果可能的話,我們就在那裏要這個詭計多端的竊賊就範。”
他們發現切斯特·辛格門是個年輕的大學生,和父母一起住在一套破舊的公寓房間裏。他的那本《歐洲在動亂之中》還在他的手裏,是作為政治經濟學的參考書而買來的,他把那本書拿出來給他們看。艾勒裏仔細地把書一頁一頁從頭至尾翻了一遍,連郵票的影子都沒有。
“辛格門先生,你發現這本書裏夾著一枚舊郵票嗎?”艾勒裏問道。
大學生搖了搖頭,“先生,我買了這本書還沒來得及看呢!郵票?什麼時候發行的?您知道,我自己就收藏了一些。”
“和你沒關係,”艾勒裏急忙搪塞著,因為他已經感到集郵迷的病態狂熱了,於是便和維力立即結束這次訪問,匆匆離開了。
“很明顯,”艾勒裏對巡官解釋道:“這個狡猾的普蘭克肯定不是在霍奈爾就是米肯斯小姐的書裏找到了那枚郵票。維力,就發案時間來說,哪一個在先?”
“記得好象那位米肯斯女士是在霍奈爾之後被搶的。”
“那麼這枚黑色一便士是在她買的那本書裏夾著……現在到了那棟辦公樓了。我們再去看看佛利德裏茨·烏爾木先生吧。”
大樓10層樓上1026房門的磨砂玻璃上用黑字寫著:
烏爾木
舊郵票商及珍貴郵票商
艾勒裏和維力巡官一起走了進去,發現這個營業所不小。牆上掛滿了鏡框,鏡框裏麵分別鑲嵌了數以百計的郵票,有的蓋了郵戳,有的沒蓋郵戳。桌上放著幾個特別的小櫃子,裏麵顯然裝著更珍貴的郵票。屋子裏的東西堆得亂七八糟,這兒也有發黴得氣味,和老安克書店裏得黴味驚人得一致。
三個男人抬起了頭,其中一個顴骨上貼著十字型膏藥,看來無疑就是佛利德裏茨·烏爾木本人了。他是個瘦長得德國老頭兒,頭發稀疏;有一種集郵者怪癖的狂熱表情。第二個人和第一個人一樣瘦長兒年邁,戴著綠色眼罩,和烏爾木長得特別像,隻是從他那搖搖晃晃的動作和顫抖的雙手看出他比烏爾木年長。第三個人是個長得很結實的矮胖子,有一張毫無表情的臉。
艾勒裏作了自我介紹,同時又把維力巡官介紹給他們。那第三個警覺地豎起耳朵傾聽,“莫不是那個艾勒裏,艾勒裏·奎因?”他說著一麵蹣跚地走過來。
“我叫希佛萊,保險公司調查員。見到你很高興。”他使勁握了握艾勒裏的手,“這兩位是烏爾木兄弟倆,這裏的主人,這一位叫佛利德裏茨,那一位叫阿爾伯特。那筆買賣和搶劫案發生的時候,阿爾伯特·烏爾木先生剛好不在,真遺憾!要不然那個強盜是可以抓住的。”
佛利德裏茨·烏爾木激動得上氣不接下氣地說起德語來了,艾勒裏邊聽邊微笑著,每四個字點一下頭。“我明白了,烏爾木先生,當時的情節是這樣的:你給三位著名的集郵者郵寄了請貼,邀請他們來參加一次珍貴郵票的特別展覽——目的是出售。兩天前的上午,有三個人赴約而來,自稱名叫欣契門,彼德斯和本寧森。欣契門和彼德斯你見過麵,但是本寧森你卻沒有見過麵。是不是?好,前二位在此買了幾枚。你認為叫本寧森德那個人卻遲遲不肯離去,結果把您打倒在地上——是吧,是這樣的吧?我知道了所有這一切。請讓我看一下撬開的櫃子吧。”
弟兄倆把他帶到屋子中間的一張桌子跟前。桌上有個扁平的櫃子,蓋子是普通薄玻璃做的,鑲在長方形的細條木框裏。透過玻璃可以看到若幹裱好的郵票直接陳列在黑緞子底兒上。緞子正中放著一個小皮盒,開著蓋兒,盒底兒上那塊白墊說明原來上麵放著的郵票已經不翼而飛了。在被撬開的櫃子上可以清楚地看到鐵棍撬過地痕跡共有四處。櫃子地扣吊也擰成了兩半。
“哼,不是個行家,”維力巡官輕蔑地說,“完全可以用手指擰開鎖頭,開那個蓋。”
艾勒裏鷹一般敏銳的目光,一下子被展現在眼前的一切吸引住了。“烏爾木先生,”他轉身對著帶傷的商人說,“你說的那枚‘黑色一便士’郵票是放在這個皮盒子裏的吧?”
“對,奎因先生。不過竊賊撬開箱子的時候小皮盒子是關著的。”
“那他怎麼會那樣準確地知道要搶的目標呢?”
佛利德裏茨·烏爾木小心翼翼地用手摸了摸臉上的傷。“這箱子裏的郵票不出售。這是我們收藏到的精華。這個櫃子裏無論哪一枚郵票都值好幾百塊錢。不過,那三個人在這兒的時候,自然我們談到了這些珍貴郵票,而且我還打開這個櫃子給他們看了我們這些很值錢的郵票,所以他看到了‘黑色一便士’。奎因先生,您知道他是個集郵家,否則不會專挑這枚特別郵票偷的。說起來這枚郵票還有一段有趣的來曆呢!”
“我的天!”艾勒裏說,“這些玩藝兒還有什麼來曆呢?”
那個保險公司的希佛萊哈哈大笑起來。“可不是。正因為佛利德裏茨·烏爾木和阿爾伯特·烏爾木先生弟兄倆擁有兩枚最為奇特的、一模一樣的珍品,他們在集郵界才久負盛名。集郵家稱作‘黑色一便士’的郵票是1848年首次發行的英國郵票。這種郵票到處都有,並不值錢,甚至未蓋郵戳的一枚也隻值17塊半美元。但是,奎因先生,他們兩位收藏的那兩枚郵票一枚就值3萬美元。這就是為什麼這件失竊案如此嚴重。說實在的,我們公司與此案有很深的牽連,因為那兩枚郵票都以實價保險了的。”
“3萬美元!”艾勒裏不覺驚歎起來,“一張破紙片值那麼多錢,這是怎麼回事?”
阿爾伯特·烏爾木先生局促不安地把綠眼罩往下拉了拉。“因為我們這兩枚郵票有維多利亞女王的禦筆簽字,道理就在這裏。羅蘭·希爾爵士於1839年在英國創立了標準便士郵政製度,是他負責發行地這種黑色一便士郵票。女王陛下十分高興——英國和其他國家一樣,克服了種種困難才成功地建立了郵政製度——於是就在頭兩枚印得的黑色一便士郵票上簽了字,把它們送給了郵票的設計者——我不記得他的名字了。是女王陛下的禦筆使它們值那麼多錢。我兄弟和我十分榮幸地得到了這兩枚世上唯一的珍品。”
“另一枚在哪兒呢?我倒要看看那樣值錢地郵票,開開眼界。”
兄弟倆趕忙奔到屋角裏隱隱可見地一個大保險前。回來時阿爾伯特手裏捧著個皮盒子,好象時捧著一大批金器似的,佛利德裏茨惴惴不安地扶著它地胳膊肘,就像是個受命保護這批金器地武士。艾勒裏用手指夾著郵票翻來覆去地看。郵票又厚又挺,大小和一般地郵票一樣,長方形,無齒孔,黑色花邊,正中時維多利亞女王側麵頭像,全部套用黑色。在臉部呈淺灰色地地方顯出了兩個小小地首字母——V·R·,是用黑墨水寫的,已經有些褪色了。
“兩枚郵票像雙胞胎,一模一樣,”佛利德裏茨·烏爾木說,
“連首字母都一樣。”
“很又意思,”艾勒裏說道,一麵把盒子還給他們,弟兄倆急忙走回去把郵票放回保險箱的抽屜裏,小心翼翼地把保險箱鎖好。“您把櫃子裏的郵票給你那三個客人看過之後,自然是把櫃子關好的了?”
“當然了,”佛利德裏茨·烏爾木說,“我把那枚黑色一便士郵票的盒子關好,然後又把櫃子鎖上了。”
“三張請貼是您親自送走的嗎?我看您這裏沒有打字機嘛!”
“奎因先生,我們的一切書信都由1102房間的公用速記員代勞。”
艾勒裏陰鬱地向兩位郵票商道了謝,向保險公司地人揮了揮手,用胳膊肘輕輕碰了碰維力巡官地肉乎乎地肋骨,兩個人於是走出了房間。在1102房間裏,他們遇到一位麵部輪廓分明的年輕女人,維力巡官亮出警察地徽章,於是艾勒裏很快就拿到了烏爾木那三張請貼地複寫副本,讀了起來,他記下了他們的名字和住址,兩人就走了。
他們首先拜訪了名叫約翰·欣契門的那位集郵家,他是個滿頭白發,身體肥胖的老年人,一對眼睛炯炯有神,但舉止魯莽,不善交際。他證實了兩天前他到過烏爾木的營業所。他也認識彼德斯,但他過去從未見過本寧森。黑色一便士郵票嘛,他當然知道。集郵界誰都知道烏爾木兄弟收藏著這珍貴德一對孿生郵票。有維多利亞女王禦筆的那張小紙片,在集郵界赫赫有名,久負盛望。郵票失竊的事,簡直事胡說八道!至於本寧森,他欣契門不知道有這個人,也不知道事誰冒名頂替的,反正他根本就不認識本寧森。他欣契門在發案前就離開了那兒,因此,他欣契門對誰是竊賊毫無興趣,他唯一的要求就是讓他一個人呆著,不要打攪他。
維力巡官本能地表示出某種敵意來,但艾勒裏咧著嘴直笑,用他那鉗子般有力地手抓住巡官地胳膊,把他拉出了欣契門的家,他們乘地鐵返回城裏住宅區。
J·S·彼德斯是個又高又瘦的中年人,臉色蠟黃。他倒是個熱心腸,恨不得立刻幫忙。他說他同欣契門一起在第三個人未走之前就離開了烏爾木的營業所。在這以前,他也從未見過這第三個人,不過他倒是曾經從其他集郵者那裏聽到過本寧森這個名字,而且也頗為知道有關黑色一便士郵票的來曆。不僅如此,兩年前他還曾試圖向佛利德裏契·烏爾木兄弟購買一枚,但烏爾木兄弟拒絕出售。
“集郵,”當他們走道外麵時,艾勒裏對維力巡官說。後者好象被“集郵”二字刺痛了,他的臉痛苦地抽搐了一下。“集郵是個奇怪的嗜好,上癮的人為此而如癡如狂。我敢說這些集郵的家夥們會為一枚郵票而互相殘殺的。”
巡官皺皺鼻子。“現在我的鼻子怎麼樣了?”他很焦急地問道。
“維力,”艾勒裏回答說,“它看上去很好——和原來大不一樣了。”
他們在一棟靠近哈得遜河用褐色沙石砌的舊房子裏找到了艾夫裏·本寧森。他溫文爾雅,殷勤好客而且彬彬有禮。
“沒有,我根本沒接到過那個請貼,”本寧森說,“聽我說,我雇用了一個自稱是威廉·普蘭克的人來照料我的郵票,處理大量郵件。每個認真集郵的人,通常總是有大批郵件的。這人懂行,幹得很好。兩周當中,給了我極大的幫助。一定是他在中間截取了烏爾木的請貼。他看到了鑽進他們營業所的機會,於是跑到那裏自稱是艾夫裏·本寧森……”他聳聳肩,“在我看來,這對一個肆無忌憚的人來說,是易如反掌的。”
“從案發的那天早晨起你就不知道他的下落了,是不是?”
“是啊,不辭而別,他逃走了。”
“他在你這裏都幹些什麼,本寧森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