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章:風雪不渡相思意(3 / 3)

連靳樂得坐著看戲,好整以暇等蕭念進來軟軟地喊他一句“靳哥”。

卻想不到,蕭念跟著連恪那小子那一套來的,“連靳哥。”並且沒有多餘的寒暄。

連靳點頭,看向正廳這些個風月男女,心下明白幾分。

“不上課整天瞎跑什麼?”

龍翔仍舊是那張冷臉,把玩著手裏的玉扳指從露台走過來,龍三爺也好本事,冷臉說著頗為關懷的話竟然毫無違和感,讓那幾個男女不由麵麵相覷。

蕭念不是第一天知道別人怎麼編排自己和龍翔,劇本千千萬也是有趣,如今聽著龍翔這語境,腦子裏突然閃過某些念頭來。

她仗著龍翔的寵愛在九天胡作非為,為的是膈應那些不安分的惡犬,營造直腸子有小心思卻沒大心計的不靠譜形象,好讓那些人放下警惕,好伺機而動;那龍翔趁勢而為,縱她容她,剛好和她不謀而合。

“路過上來看看龍三爺整日泡在哪個蜜罐裏,又是醉倒在哪個溫柔鄉裏。”蕭念拿捏起腔調來,自然又不做作,她目光在正廳掠一圈,眉梢眼眸裏自然而然流露出江南女子的傲氣和嬌媚,笑容淺淡,卻隻說道:“香水不怎麼樣。”

這話說的就差沒把“人也不怎麼樣”幾個字宣之於口了,那幾個女子麵麵相覷,各自都不敢出氣,暗裏可是打量了蕭念千百遍,從裏到外,由上至下,恨不能將人看出個洞來才好。

就這兩句話的功夫,龍翔領著人就要往露台走,也不打算介紹介紹,有些人走到一定位置,不需要交代什麼,大家也都心知肚明。

蕭念今兒為的正事來,沒空陪龍翔消磨“逗魚”。

“煙味太重,聞不慣。”

蕭念還是那個腔調,對連靳微微頷首,留給龍翔一道瀟灑的背影。

龍翔把那玉扳指隨意朝花台上擱置,客套敷衍一句“各位吃好喝好”,隨即也離開琉璃房。

連靳從少時就對話本裏那些操著吳儂軟語的水鄉姑娘頗有好感,自己娶了一個,連帶著對蕭念也多幾分關懷。

“連大少不給介紹介紹?”

正廳裏一男人終於開口問。

連靳給自己個兒點上煙頭,對那人說:“嘖,不如您去問問龍爺?”

那人瞬間噤聲了,隻是大家各自都留了心眼,尋思日後遇見不說禮讓,也不能得罪了去。

蕭念跟在龍翔後頭左拐右繞走進一僻靜處,腳下踩的仍舊是透明玻璃,人間百態盡在腳底。

看著霧蒙蒙的街道,蕭念突然沒了交流的念頭,在木凳坐下,安靜望著車輛穿行。

蕭念什麼時候喜歡上蕭恒的?那一定是最難熬的十四歲。是的沒錯,他死後這幾年算得什麼苦?最苦的明明是蕭恒悄無聲息的不告而別,那麼瀟灑,那麼義無反顧,讓人尋不到任何蛛絲馬跡。

蕭念在差點成為“兒童乞丐”的年紀拉住蕭恒的手,自此那顆懵懂心智有了引路人,也是上帝給蕭念最好的禮物。

蕭恒和蕭念的十年不完整,缺了的那年叫質變,她剛拿下芭蕾賽桂冠,滿心歡喜撲到他懷裏,在當夜拒絕出國的光明大道,撞頭把獎杯送給他,滿心滿眼都是哥哥。

芭蕾本是為蕭然學,堅持下去卻是為蕭恒一句“不要半途而廢”,她想不到的是,醒來後麵對是空空如也的房間,甚至沒有半點文字信息。

蕭恒得多狠的心才走得這樣義無反顧。

他迎著風雪而歸,她甚至心生厭惡,不知道是這雙再也舞不起來的腳作祟,還是走得不留餘地的蕭然背影在心頭蠢蠢欲動,她諷了千萬遍,終不過一句情嘲,他隻要張開雙臂對她笑笑,那雙腳就已經不是她自己的了。

四季輪回重又得來的擁抱,她記起那個雨夜,他在屋簷下回答她的話,他說:“一輩子很短,隻夠你嚐遍酸甜苦辣鹹,沒有人能陪你直到你死去。”

那時蕭念抱著失而複得,腦海裏聽見的是他早已給過鋪墊的離別臨言,他日記本上寫的話也在眼前揮之不去———要麼接受朝夕給你的甜,要麼讓自己在七情六欲裏沉淪深陷,成為生活的傀儡。

彼時蕭念在自己日記本寫下一句話———錯過的朝夕拾不起當下,傀儡無情。縱線的人高高在上皎皎如明月,哪裏知道深巷燈下漆黑也必將他蠶食。

十四歲景洲冬,蕭恒迎著風雪仆仆而歸,他懷裏的小姑娘,嗅著他身上未消散的檀香味,滿心滿眼隻剩阿恒。

龍翔向來不愛琢磨女人那點長籲短歎的七竅玲瓏心,蕭念如果不和蕭恒掛鉤,他甚至沒興趣了解她喜歡橙汁以及怎麼養小孩兒這件事。

縱容就兩個字,筆畫也簡單明了,龍翔從小的環境氛圍涼薄無趣,遇見一個蕭恒是個意外,附帶蕭念是意外之外的意外。

兩人剛認識那會甚至連口角爭執都沒有,都把對對方的不屑一顧的冷漠演繹得淋漓盡致,也出奇的在短暫相處後對彼此心裏生出一股子較真排外之感,隻為一個蕭恒。

後來因為蕭恒突然失蹤,龍翔和小孩兒的見麵時間倒是頻繁起來,相處久了,交流多了,較真和看不慣對方就放在明麵上了。

蕭念那年炸了丘園魚池,龍翔當時惱怒之餘竟然在一個小孩兒身上找到點有意思的地方,漸漸才明白為什麼蕭恒日日將人掛在嘴邊。

蕭念或許是個小孩兒,但小孩兒一定不是蕭念這樣,她是個小怪物,能用身上的尖刺把你傷的體無完膚,偶爾收起鎧甲倒也像個孩子,偷偷摸摸哭完還不忘自己消滅證據。

與其說是麵子比天大,不如說是保護自己那點自尊心,這大概是蕭念身上最符合她年齡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