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八十二章:九月與煙火(2 / 3)

“警官!兩位警官可得給我女兒做主呐!”

那婦人哭天喊地跑過來,腳下還絆了一下,差點一頭磕下去,還是蕭念眼疾手快給人搭把手扶住咯,那婦人淚眼婆娑抬起頭來,看見蕭念又是一輪淚眼模糊,直喊:“蕭蕭小姐!蕭小姐幫幫我這可憐的女兒吧!她隻不過比你大了幾歲,大好的黃花閨女這讓人糟蹋了,可怎麼活呀?”

蕭念並不避諱,看向兩位警官和柳汐沅,說道:“幾位說巧不巧?吳嬸在龍翔別墅做管家,早年讓龍翔尋了方便給自己女兒安排差事,誰能想到會出了這麼一遭事呢?”

龍博天麵色隻是微變,尚且對蕭念多了幾分頗有小心機的評價,他沉聲反問:“蕭小姐也說巧了,誰知道是不是吳小姐為了錢財想坑我龍家一把,又或者蕭小姐為了報複龍尋會所一事安排的一出好戲?事發過去好幾天,吳小姐當時為何不吱聲?如今醫院查不出證據,自然是蕭小姐說什麼就是什麼了!”

蕭念挑眉,“伯父大可不必對我這番陰謀論,我哥自小教導我同是生而為人,做事做人禮然三分,事關道德底線,伯父可別對我道德綁架。”

幾人僵持不下,龍博天竟也沒發覺讓蕭念帶了節奏,本是為了貓傷人而來,卻叫人用舊事堵嘴,進退失據!

“柳警官的筆錄結束了嗎?我需要失陪一會兒,我的用藥時間到了。”

蕭念把手機上的報點鬧鍾劃掉,十一點三十分點,秉著淡然笑意看向柳汐沅。

她說失陪?明目張膽的囂張與倨傲。

柳汐沅想,蕭念一點都沒變,和當年一模一樣。

龍博天從方才就在沉默,途中拿起過手機一次,應該是在發消息,蕭念眸色閃過深意,無外乎是律師罷了,誰還沒有呢?

對兩位長官微微頷首,蕭念起身招呼一聲言敘,接著斯條慢理褪下手套,水蔥似的十指在空氣中展露,隻見那無暇的天鵝頸輕輕揚起,走姿很是從容。

言敘神色包含幾分寵溺,嘴角噙笑,餘下的幾分化成挺拔修長的背影留給楚辭,他走近蕭念,刻意為之地對她側耳傾聽,落在外人眼裏,盡顯親昵自然。

殊不知言敘的動作正好方便了蕭念,她看向他的頸間脈絡,對他說,“我需要一杯水吃藥。”

言敘不知道,也沒發覺,隻是溫聲應好。

龐哲對那一眼卻看得清楚,他半仰於沙發背上,不禁動了動左腿,垂眸扯出一笑,都知道龐車當年如何如何,也清楚讓龐車折了半條腿的是這位嬌柔的景洲小姑娘,卻並不妨礙眾人對蕭念的初印象………飛蛾撲火似的。

該做的筆錄一一完事,錦龍也很微妙的除了幾名警員,隻剩下與蕭念相關的幾個年輕男女。

哦,也不是。

還有顏西月還有那幾個保鏢,打從蕭念起身,以顏西月為首自主朝她身後靠攏。

蕭念神情漸冷,音色漠然,“出去找衣服穿上。”

與此同時,兩名警員從樓上下來,身後並無他人。

蕭念眸光微動,她不需要所謂貼身保鏢候補,北淼更加不需要。

一群人能覆滅一座城池,反之,若是一群人裏出現一把敵人的利刃,即成了葬送在城池前的一堆腐肉。

卡座上三個男人默默相覷。

副局起了頭,“小柳,你留在這處理,我這把老骨頭可是熬不住。”老家夥起身戴上警帽,“務必好好處理,別砸了警隊招牌。”副局意有所指拍拍柳汐沅肩膀,區所跟他後頭,一言不發離開。

柳汐沅身畔忽然響起龍博天的聲音,“柳警官以為,蕭念吃的是什麼藥?”

龍博天背手而立轉眸落在龐哲背影上,當年在車上的,到底是兄還是弟?這對雙生子,可不好輕視。

柳汐沅也在思考這個問題,蕭念吃的什麼藥?精神藥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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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辭視線鎖定男女並排的背影,白衫黑褲的言敘,桃花眼的言敘……

“你去過恒哥的墓地嗎?”

是尤浩,尤浩和楚辭並肩,與他一同凝望那兩道背影。

“景洲的無字碑是個幌子。”

楚辭去查過,走私人關係從省醫院的死亡檔案為始,再到林家的細枝末節去找尋,前前後後像兜圈子,最後在景洲古水鎮不起眼的陵園得以去到那座黑色墓碑前。

守園的人說當年是古水灣的蕭家人過來料理的後事,而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為那天出了場意外,由於前一天下過雨導致石階積水路滑,有位懷孕的太太在半山腰的台階上不慎跌倒,孕婦當即出血,一行人隻能急匆匆把人送醫,最後剩下一個小姑娘,獨自抱著骨灰盒在雨裏一動不動站了很久。

小姑娘是蕭念,後來的事情似乎有了聯係,蕭然意外導致胎兒早產,據喬杉模糊的回憶是說,蕭然醒來後一直對早產的事情心有餘悸,在本就不喜歡蕭念的基礎上更加厭惡至極,不在醫院安心調理身子,一心卻想著怎麼把蕭念打發出門,連一個姓氏都讓她難以容忍,最嚴重的一次,蕭然親手給蕭念遞了一把刀,教唆她自殺……

“恒哥失蹤過一年,不告而別。”

尤浩身側的手微動,沒摸到煙,輕嘖了一聲。

楚辭偏頭看向他,給他遞過火機和煙,低聲說了句他知道。

蕭念傷了腿,那女人拋棄她又成新家……

這邊尤浩點燃煙頭,狠狠吸口煙,而後沉沉吐出霧白煙圈。

像是低低的笑了聲,他道:“你不知道。”

舞台上那隻白天鵝可以折了翅膀,蕭念不能失去蕭恒。十四五的小女孩兒懂什麼愛?不過是把所有喜怒哀樂連同心全權交付罷了……那年夏天樹蔭底下的小姑娘把自己弄丟了。

“她十四歲中度抑鬱過,那病隻有自愈,沒有痊愈……”又是一口長長的煙霧吐出,尤浩話音很低、很沉,他接著說,“沒人能想到,恒哥會死於一年以後的九月,蕭念抱著遺體涼透然後從醫院頂樓跳了下去。”

這瞬間,親耳聽到這一幕的此刻,楚辭像是被人死死掐住喉嚨,那股寒意再次傾透四肢百骸,左胸口仿佛被無形的利刃狠狠刺下去再拔出,冰冷刃器染上翻湧火熱的血紅……

尤浩管不著他,顧自說著:“萬幸、真的萬幸……那是她第一次出現自殺行為。第二次,那女人滿口瘋言挑唆,她說蕭念就是掃把星,生來綠瞳克了她的婚運不說,還害得她早產差點血崩手術台活不下來,連蕭恒都被她克得英年早逝、死不瞑目。”

後麵的內容不用尤浩說,楚辭心知肚明,蕭念那是重度抑鬱的症狀。而蕭然被上一段婚姻束縛太久,出現很嚴重的心理問題,暴躁易怒,情緒管理失調,初期判斷躁鬱症伴隨輕微反社會人格,眼裏揉不得半點沙子;文家老夫婦倆為了保全家族顏麵,對外一致宣稱兒媳隻是產後抑鬱。

所以蕭念不在那段故事裏,而那段真實存在過的時間線裏,蕭念被困在無人問津的病房裏鬱鬱寡歡的悲戚著!就如同蕭家輕而易舉抹去醫院頂樓她曾輕生墜樓的事故,文家為了可笑愚昧的顏麵,讓人日夜看守蕭念,不準許她輕生,也不讓她逃離,杜絕一切謠言往外傳播的途徑和可能性。

“阿浩!”

是許恩在過來了,他聽了最後一段便知道前邊該是些什麼內容了。

每個人都有過去,也有過不去的過去,這些故事不該以第三人稱再現。

隻是當走到那兩人跟前才發覺,不管是以故事配角講故事的人,亦或是從未在故事裏出現的時間人流,皆一一紅了眼。

許恩在後知後覺頓悟,原來不是感動故事本身,僅僅因為故事裏的女主角。

“北城郊區紀念陵園,去的時候別忘了帶一束梔子花。”

尤浩黑眸沉靜,他垂下手,任由煙頭上那點猩紅自燃不顧,給楚辭留下這一句話便背過身離開。

臨走前,最後一眼看向端端正正坐在卡座沙發的小姑娘,他想:不記得她也自己沒關係,他替她記著。

蕭念沒有刻意關注楚辭方向,隻不過看見尤浩和許恩在前後上去待了會,模樣是聊天無疑,隻是不知內容是什麼……不知什麼樣的內容讓尤浩抽煙抽那麼狠。

“車裏隻有礦泉水,隻能讓你委屈將就一下了。”言敘回來了,手裏還有隻高腳杯。

“不妨礙。”

蕭念笑笑,看言敘把礦泉水倒進嶄新鋥亮的高腳杯裏頭。很明顯,這高腳杯應當是沒拆封過的新品,言敘喜歡品酒,對杯子的自然也有自己的講究,好比愛好喝茶品茗的人喜歡收藏茶具是同樣的道理。

人真是很神奇的物種,腦子裏裝著條條框框,嘴裏說著當仁不讓,一旦心摔了跤就什麼都不作數了。

言敘問:“苦嗎?”

蕭念往掌心倒了三顆丸藥,純白色的圓扁顆粒,沒有包裹任何糖衣,而裝藥的小瓶罐上標簽不見蹤跡。